這樣的場景日復一日,讓鎮(zhèn)政府的官員們焦頭爛額,面對這些情緒激動的群眾,他們往往一籌莫展,陷入了兩難境地?!?/p>
“這個化工廠成了累贅,還甩不掉。在改制的風潮中,成了燙手的山芋,無人問津。”
“因為它聲名狼藉,環(huán)境污染、管理混亂、效益低下,這些問題像毒瘤一樣讓人望而生畏?!?/p>
“以至于沒有一家企業(yè)愿意冒險兼并或者收購它,接手就意味著無盡的麻煩和虧損?!?/p>
“這個時候的曲倏勇敢地站了出來?!?/p>
“于是,他開始四處奔波,不遺余力地尋求資金支持?!?/p>
“從各大銀行到風險投資機構,他幾乎跑遍了所有可能的融資渠道?!?/p>
“最終通過不懈努力,從不同渠道籌集到了巨額的資金,盤下了它?!?/p>
林維泉把茶湯注入杯里時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當年接手化工廠,幾百多下崗職工圍著他要說法?!?/p>
“曲倏先用貸款為他們發(fā)了工資。”
“緊接著,曲倏開始了一場大刀闊斧的改革?!?/p>
“他深入生產一線,優(yōu)化生產流程,引進先進設備,削減不必要的開支?!?/p>
“同時加強質量監(jiān)控,確保每一件產品都能達到市場最高標準?!?/p>
“博合化工迎來了轉機,不僅還清了債務,還逐漸在市場上站穩(wěn)了腳跟?!?/p>
“那些曾經黯淡無光的生產線,如今機器轟鳴,生產井然有序;那些因經濟壓力而愁眉不展的職工們,臉上也重新洋溢起了笑容?!?/p>
“博合化工,這個一度被視為負擔的名字,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轉機?!?/p>
“化工廠改制還清了債務后,不長的時間里,它就開始創(chuàng)造了令人矚目的奇跡,成為鎮(zhèn)里的納稅大戶?!?/p>
“這個后來的情況,我就不多說了,你還寫過一篇轟動一時的通訊報道?!?/p>
林維泉的指腹摩挲著杯沿凸起的冰裂紋?!艾F在人家曲倏是三級人大代表,博合化工的納稅額占全鎮(zhèn)財政收入的63.8%,成為了支撐地方經濟的重要支柱?!?/p>
接著,林維泉緩緩地拿起茶幾上的一個精致的鎏金煙盒,輕輕彈開,一根色澤油亮的古巴雪茄滑落在他的指尖。
他拿起打火機,火苗跳躍著靠近雪茄,卻在即將觸碰到煙絲的那一刻停住了,“當然,曲倏的迅速崛起,與我們鎮(zhèn)里給予的全方位支持是分不開的?!?/p>
“而在這一切的背后,你的貢獻同樣不可忽視?!彼D向江昭陽,“你那支筆,真可謂出神入化,為曲倏鋪設了一條通往事業(yè)巔峰的金光大道。”
“縣上的領導一再告誡我們,要與企業(yè)家交朋友,要成為他們遇到困難時的堅實后盾,為他們排憂解難,共謀發(fā)展?!?/p>
林維泉說到這里,點上了雪茄,他輕輕吸了一口,裊裊煙霧在空中盤旋。
“因此,小江鎮(zhèn)長,我現在仍然殷切地希望你能繼續(xù)保持那份熱忱與專注,一如既往地支持曲倏。”
“幫助他克服未來可能遇到的各種挑戰(zhàn)?!?/p>
辦公室燈光忽明忽暗,江昭陽看見文件柜玻璃映出自己扭曲的臉。
林維泉繼續(xù)道,“今天早上張縣長給我布置工作時,特別提到年輕干部要勇于挑擔子?!?/p>
稍作停頓后,林維泉進一步闡明了他的意圖,“小江鎮(zhèn)長,你的能力和潛力都很不錯?!?/p>
“只要你愿意全力配合我的工作,盡心盡力地完成每一項任務?!?/p>
“我可以向你保證,這次我一定力推你進入黨委班子,成為大家口中的‘雙副’?!?/p>
“這樣一來,無疑為你的未來仕途鋪設了一條更為寬廣且堅實的道路,為你的起飛打下堅實的基礎?!?/p>
成為雙副?
這就意味著既是黨委成員,又是副鎮(zhèn)長。
同時擁有黨委成員和副鎮(zhèn)長的雙重身份,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別看副鎮(zhèn)長是一個副科級的職位,但要從副鎮(zhèn)長晉升到正科級的鎮(zhèn)長,遠不是只差半級那么簡單。
中間需要跨越的障礙和暗格可不少。
不僅要進入黨委,還要經歷常務副鎮(zhèn)長、黨委副書記等多個崗位的歷練。
有的甚至還要先當人大主席,再從這一職位轉任。
而如果一個人能在剛擔任副鎮(zhèn)長不久就順利進入黨委,這無疑將大大縮短他晉升的進程,讓他在仕途上少走許多路。
然而,江昭陽更明白,這是畫大餅,一旦簽字,自己面臨的是深不可測的深淵。
林維泉突然咳嗽起來,右手卻精準地將簽字筆推到審批表簽名欄前。
“曲倏為了建這個排污系統尋求征地,說明他有覺悟?!?/p>
“他能有這個覺悟,這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p>
“想想那些被污染的土地,被渾濁水源侵蝕的河流,如果排污系統能夠建成,我們就能還這片土地以青山綠水,這豈不是一件大好事?”
“所以,小江鎮(zhèn)長,你批一下吧,簽個字,事情就成了?!?/p>
審批單右下角的簽名欄像張開的血盆大口。
江昭陽拿著它看了一下,他的手指關節(jié)泛白,仿佛要把那張薄紙嵌進他掌心。
冷氣從空調出風口傾瀉而下,在他后頸凝成細密的汗珠。
江昭陽的掌心滲出冷汗。
窗外的閃電劈開云層,江昭陽看見林維泉背后那幅山水畫的題跋竟是曲倏的手筆。
江昭陽的手突然間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剛穩(wěn)穩(wěn)拿起的精致瓷杯,徑直墜入茶幾的玻璃面上,伴隨著一聲清脆而刺耳的迸裂聲響,瓷杯瞬間四分五裂。
他用顫抖的聲音搪塞道:“林書記,實在抱歉,我昨天那場突如其來的病似乎還未痊愈?!?/p>
“這手,這手不停地發(fā)顫,實在是無法簽字啊。”
那些散落在茶幾上的破碎瓷片,在微弱的光線照射下,仿佛一面面扭曲的鏡子,映出了林維泉那張因憤怒與失望而抽搐的嘴角。
與此同時,那張江昭陽瞥了一眼,已平整放置在茶幾上的審批表,也被濺落的茶水暈染成模糊的漩渦。
林維泉那精心策劃、充滿誘惑的條件,在這一刻,似乎都化為了泡影。
窗外的烏云正在聚集。
暴雨終于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