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正式文件,沒有官方通報,只有無數竊竊私語和極度震驚后形成的恐怖真空。
這個名單的組合太過詭異,太過沉重——黨委書記林維泉,是琉璃鎮(zhèn)毋庸置疑的頭號人物,他掌舵多年,樹大根深。
副鎮(zhèn)長唐杰也是實權在握,據說與市里幾位老板往來甚密。
鎮(zhèn)財政所所長劉明棟,手握錢袋子,向來緊跟林書記步伐。
而鄭瑜,只是財政所的一個普通科員,她怎么會卷入其中?
恐慌如同冰冷滑膩的蛇,沿著每一個干部的脊柱蜿蜒攀爬。
機關大樓的空氣凝固了,平日里人聲鼎沸的走廊此刻鴉雀無聲。
只剩下推門、關門時輕微卻刺耳的“咔噠”聲。
每一次都像打在人心坎上。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難以掩飾的驚惶和小心翼翼的試探。
遞文件時的手指在輕微顫抖,交換的眼神充滿疑慮和深深的恐懼。
茶水間成了禁忌之地,偶有碰面,也只能在尷尬的沉默中用嘴角的抽搐完成無聲交流。
“林書記……倒了?”
“唐杰?他手里的項目怕是不干凈……”
“劉明棟那個財神爺,出事了?”
“最嚇人的是鄭瑜,一個小姑娘家!她怎么會……”
鄭瑜?這個名字在風暴中心顯得格外刺眼。
她的名字和林維泉、唐杰、劉明棟并列在一起,本身就傳遞出一種顛覆性的信號:要么是風暴之大遠超想象,要么是有人刻意混淆視聽?或者,深藏不露?沒人敢斷言。
這種巨大的未知,才真正令人“人人不寒而栗”。
仿佛平日里熟悉的一切規(guī)則和秩序都在無聲崩塌。
風暴眼中,江昭陽正襟危坐于自己的辦公室。
他仔細審閱著文件,只是筆尖落在紙上的力道,似乎比平日重了幾分。
就在這場官場風暴愈演愈烈,人心惶惶達到頂點之際。
一個更為離奇、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情況出現了——被帶走的四人中,鄭瑜回來了!
僅僅在被紀委帶走問話后的第二天傍晚。
鄭瑜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了琉璃鎮(zhèn)機關宿舍區(qū)的門口。
她穿著一身干凈整潔的深色外套,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圈深陷,頭發(fā)也稍顯凌亂,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驚魂未定。
她下車時,腳步都有些虛浮。
目送她的紀委車輛無聲駛離,匯入夜幕初降的街燈車流中消失不見。
這一幕被無數雙或驚訝、或疑惑、或幸災樂禍、或好奇至極的眼睛看到了。
消息再次像點燃的野火,在琉璃鎮(zhèn)的官場及更廣泛的范圍內蔓延開。人們私下里議論紛紛:
“這么快就放回來了?沒事了?”
“肯定有事!不然怎么會被帶走?”
“現在回來……是不是招了什么?當污點證人了?”
“嘖嘖,看著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啊……”
“這下子,另外三個……怕是懸了?!?/p>
鄭瑜的回家,沒有驅散風暴,反而給這場臺風增添了一層濃霧般的謎團和更加詭異的氣氛。
她成了風暴眼中一個孤絕、閃爍又備受爭議的焦點。
深夜,琉璃鎮(zhèn)機關家屬院一棟樓房的五樓,燈光徹夜未熄。
鄭瑜蜷縮在宿舍沙發(fā)里,身上披著厚厚的毛毯,手里緊緊捧著一杯早已冰涼的水。
一天一夜的煎熬,比她想象的任何考驗都更恐怖。
狹小的、僅有冰冷鐵椅和監(jiān)控攝像頭的詢問室,對方或冷靜或嚴厲的重復問話,那些要求回想、澄清的細節(jié),尤其是被點名的相關轉賬……
她都如實地做了交代。
直到紀委的同志拿出一份2500萬元的資金流水清單…她才像被猛地按頭扎進了冰窟。
那是精巧偽裝后的洗錢!
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懼感將她淹沒。
紀委的態(tài)度是嚴正的:不知情不代表無事,關鍵在行為客觀上起到了掩飾和協(xié)助作用。
這種后怕讓她渾身顫抖。
直到她說出了江昭陽的相關安排部署,自己冒著風險拖延了付款時限,并報告了江昭陽。
紀委的人面面相覷。
紀委工作人員向趙珊報告后,當然,這一切不難核實。
更重要的是,江昭陽鎮(zhèn)長的證詞與她完全吻合。
她獲得了自由!
如今回想,當時江昭陽每一個字都像金玉良言,如重錘敲在她混沌的意識之上!
正是江昭陽讓她得以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走出那扇沉重的大門。
深吸一口氣,她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按下了江昭陽的電話號碼。
接通后,第一句話帶著難以抑制的哭腔和濃濃的、劫后余生的感激:“江……江鎮(zhèn)長……謝謝您!”
“真的……太謝謝您了!”
她的聲音嘶啞干澀,“要不是……要不是您以前告誡過那些話……我這回真的,死定了!”
“否則……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成了別人……洗錢的幫兇還不自覺!”
巨大的后怕、委屈和徹底的清醒混雜在一起,讓她幾乎語無倫次。
電話那頭,江昭陽沉默了僅僅一秒鐘。
聲音平靜溫和,一如既往,帶著那種讓人安心的寬厚感:
“小鄭,是你自己的覺悟救了你自己。”
“組織上看得清楚,你在這件事上,”他頓了頓,語氣更鄭重了些,“不僅不是洗錢的幫兇,甚至……是有功之臣。”
“好好休息,調整狀態(tài)?!?/p>
“這事之后,鎮(zhèn)里,甚至縣里,該給的說法、該有的評價,都不會含糊?!?/p>
“我還要代表組織,考慮為你請功呢?!?/p>
他沒有居高臨下的施舍感,反而肯定了她的“功”。
這更讓劫后余生的鄭瑜感到一種被尊重、被理解的溫暖,淚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鄭瑜的電話掛斷不久。
江昭陽剛放下話筒,窗外夜幕更深沉。
而在縣城的另一端,一座依山傍水、安保嚴密的聯排別墅里,一個人卻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著。
張超森臉色鐵青,煩躁地在寬敞奢華、擺放著根雕茶海的室內踱步。
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
林維泉、唐杰、劉明棟三人幾乎同時被紀委從不同地點帶走的消息傳來。
對他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