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密閉的軟包間里撞擊回蕩,“堤壩要加固,樹苗要買,錢從哪里來?”
“靠你私人小金庫里的金條去‘保管’著等周轉(zhuǎn)?”
“江昭陽,你告訴我,你一個拿死工資的鎮(zhèn)長,這金條,又是從哪個地方‘保管’到你手里的?!”
林志遠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江昭陽,那眼神如同看著一只落入陷阱的困獸,冰冷、銳利,帶著洞穿一切虛妄的審判意味:“當一個房子發(fā)現(xiàn)一只蟑螂時,其實已有一窩蟑螂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寒意,“你這個腐敗分子,當常務(wù)副鎮(zhèn)長才幾天?”
“就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俯身,雙手撐在桌面上,巨大的壓迫感幾乎讓江昭陽喘不過氣,“貪污受賄的金額,沒有上百萬,也有幾十萬了吧?!”
“老實交代的話,還能少判幾年,少在牢房受點兒苦!”這句話如同最后的宣判,重重砸下。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日光燈管持續(xù)發(fā)出低微的電流嘶鳴,像某種不祥的預(yù)兆。
江昭陽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脊椎底部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林志遠冷眼看著他細微的失態(tài),緩緩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那支黑色鋼筆,慢條斯理地在指尖轉(zhuǎn)動著。
他沒有繼續(xù)逼問,只是用那種洞悉一切的目光靜靜地看著江昭陽,仿佛在欣賞獵物最后的掙扎。
這無聲的壓迫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最后賒的賬結(jié)清了嗎?”
“結(jié)清了!不相信的話,可以查賬?!?/p>
林志遠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向他最后的心理防線:“江鎮(zhèn)長,你告訴我,既然樹苗錢公家早就付清了,你那塊價值八萬的金條,還讓魏文村‘保管’著,不收回?”
“還可是八萬元啊!不是八塊!”
“你究竟是在等什么?”
“等下一個需要用‘保管’來掩蓋的窟窿嗎?”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死死鎖住江昭陽瞬間失血、灰敗下去的臉,“還是說,這八萬塊金條,根本就是你送給魏文村場長的一份‘厚禮’?”
“一份買他閉口不言、對你某些事行方便的‘保管費’?!”
“不……不是……”江昭陽否認。
“不是?”林志遠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那好,我等待著你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釋!”
軟包間里死寂無聲,唯有日光燈管那持續(xù)低微的電流嘶鳴,冰冷地纏繞著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
林志遠沒有再開口。
他重新拿起那支黑色的鋼筆,筆尖懸停在攤開的、記錄著江昭陽所有辯解的筆記本上方。
時間仿佛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無比漫長。
鋼筆尖終于落下,在筆記本空白的頁面上,劃下一道清晰而冷峻的直線。
那輕微的“沙沙”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在林志遠心里,這場無聲的攻防戰(zhàn),勝負已分。
他銳利的目光,像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審視著最終落入網(wǎng)中的困獸。
眼前的江昭陽,在他心中那本無形的卷宗里,“腐敗分子”四個字已經(jīng)落下鋼印。
所有的辯解都是垂死掙扎的泡沫,不堪一擊。
“怎么?”林志遠嘴角勾勒出一個極淺、卻極具諷刺意味的弧度,打破了死寂,“這就無話可說了?”
“你還怎么圓這個謊?”
然而,就在林志遠認為大局已定,等待對方心理徹底崩潰繼而交代更多罪行時,異變陡生。
江昭陽盯住林志遠,吐字清晰地問出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問題。
“林主任,”他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這件重要的物證——那塊所謂的‘金條’……你們紀委,拿到手之后,自己做過專業(yè)的成分鑒定沒有?”
“什么?”林志遠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問出聲。
他原本準備好迎接對方的崩潰哭訴、狡辯推諉,甚至歇斯底里。
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在這最后一刻,竟拋出了這樣一個近乎荒謬的問題。
鑒定?
鑒定什么?
難道金子還能有假?
這塊金子是從魏文村在林場的保險柜里搜出來的!
人證物證鏈條完整清晰。
林志遠愕然地看著江昭陽,大腦一時竟有些運轉(zhuǎn)滯澀:“鑒定?你是說……對那塊金條的……成分鑒定?”
他的眉頭緊緊鎖起,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困惑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你這話什么意思?莫名其妙!”
江昭陽看著他瞬間錯愕和旋即升騰起的怒氣,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在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冰冷的、帶著冰碴子般寒意的笑容。
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以及某種將對方也拖入棋局的狠絕。
“我只問林主任一句,”他無視對方的怒火,依舊清晰地重復著核心問題,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在林志遠心口,“你們紀委,拿到這件關(guān)鍵物證后,在將其正式納入我涉嫌受賄的證據(jù)鏈之前,到底有沒有委托國家指定的權(quán)威機構(gòu),按照法定規(guī)程,做過嚴謹?shù)狞S金成色和真?zhèn)蔚蔫b定?”
這已經(jīng)不是疑問,而是一種帶著審判意味的詰問。
林志遠的怒火被這句話徹底點燃了。
在他看來,這簡直是江昭陽狗急跳墻、拖延時間的無賴戰(zhàn)術(shù)。
“江昭陽!你這是在耍什么花招?!”
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聲響在密閉的空間里震耳欲聾,“一個堂堂的常務(wù)副鎮(zhèn)長,一個能接觸到工程項目的核心權(quán)力人物!”
“你送出去的東西,我們還要去鑒定它是不是真金?!”
“你想侮辱誰的智商?是紀委的?還是你自己的?!”
他怒不可遏,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你一個有求于魏文村辦事的人,為了加固堤壩賒購上千棵柳樹苗,你會拿一塊假的黃銅爛鐵去‘搪塞’他?!”
“去糊弄一個能卡著你項目脖子的林場場長?!”
“你當魏文村是傻子嗎?!”
“你當我們所有人都是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