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捅了一個遠超想象的馬蜂窩。
“王栩，已立案！”
“而且是‘秘密偵查’！代號‘盆景’！這是絕密等級的行動！”
“整個局里，除了容局長和我，沒有任何人知道詳情！韓政委，你覺得他會清楚嗎？”
“秘……秘密偵查？立案？”張源徹底懵了。
這四個字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如遭雷擊，整個人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無意識地張開，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剛剛聽到的是天方夜譚。
他感覺自己像個小丑，一頭撞進了一個精心布置的、他完全不知情的局里。
所有的行動，所有的自信，所有的“戰(zhàn)果輝煌”，都成了一個巨大的、可悲的笑話。
他仿佛聽到了周圍人無聲的嘲笑，看到了自己那愚蠢而可笑的身影。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
額頭上剛剛擦去的汗水又瞬間涌了出來，比剛才更洶涌。
萬鈞緯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冷冷地補上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擊：“這個案子，是由我主抓的。”
“張源，現(xiàn)在，你相信了嗎？”
“我，我，相信！”
他當然信！
他當然信！萬鈞緯是局里冉冉升起的新星，容局長的得力干將，晉升副局長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他提前介入核心案件，行使副局長的部分職權(quán)，這在體制內(nèi)并非沒有先例，反而是一種默認的晉升前奏。
“經(jīng)過一系列周密、謹慎的秘密調(diào)查，王栩基本可以排除與熊斌合伙販毒的重大嫌疑。”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直視著張源，“而且，根據(jù)我們掌握的情況，他本人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熊斌送來的盆景里藏有毒品后，就選擇了主動上交！這就是他的‘交’！”
“上交了？！”張源驚愕地重復(fù)，這個消息比他聽到秘密偵查更讓他震驚，“交誰了？”他脫口而出，腦子一片混亂。
如果王栩上交了，那毒品呢？
“在派出所的鐵柜里。”
“不對?。 睆堅聪袷潜幻腿徊戎辛宋舶偷呢?，整個人猛地彈跳了起來，尖叫聲劃破了原本沉悶的空氣。
那一刻，巨大的荒謬感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伴隨著被愚弄的憤怒，瞬間沖昏了他的頭腦。
甚至將心底的恐懼暫時壓制。
他的雙眼圓睜，滿臉不可置信，“這完全對不上！事情的發(fā)展怎么如此離奇？！”
“江鎮(zhèn)長！江鎮(zhèn)長剛才親口說的！王栩是把毒品交給他的！”張源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他試圖抓住最后一絲理智的稻草，試圖證明眼前這一切的荒謬。
“怎么……怎么又到了你這里？！”
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耳邊嗡嗡作響。
每個人嘴里說出來的話都變成了互相矛盾的碎片，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萬鈞緯看著張源那副驚愕混亂的樣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近乎憐憫的弧度。
仿佛是在看一個深陷迷霧、找不到出路的迷路人。
“江鎮(zhèn)長是常務(wù)副，而王栩是分管具體工作的副鎮(zhèn)長，他們之間是直接的上下級關(guān)系?！?/p>
“王栩在自家突然發(fā)現(xiàn)如此要命的毒品，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什么？”
“是恐懼，是驚慌失措，是急于撇清自己與這件事的關(guān)系?！?/p>
“在這種情況下，他第一時間想到找組織匯報，交給他的直接上級江鎮(zhèn)長，尋求組織的庇護和證明自己的清白，這難道不符合邏輯嗎？”
“這難道不是最符合他當時驚恐心理的選擇嗎？”
萬鈞緯一連串的反問，如同連珠炮般襲來，讓張源啞口無言。
他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解釋……確實無懈可擊。
完美得讓他無法反駁。
“江鎮(zhèn)長拿到如此燙手的山芋，他難道會私自扣下？”
“他難道不知道這事的嚴重性？”
“他難道不知道這事最終還是要歸口到我們這里處理？”
“他轉(zhuǎn)交給我，有什么問題嗎？”
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張源慘白的臉，“至于為什么在我這里，沒有立刻移交給你們緝毒大隊……”
萬鈞緯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如同冬日里的寒風(fēng)，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我在查！”
“查這批毒品的真正來源！查它背后牽扯的線！”
“同時，我也需要足夠的時間來全方位核實王栩本人的嫌疑，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能忽視?！?/p>
“秘密偵查，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無聲較量?！?/p>
“它需要時間來沉淀證據(jù)，讓每一個線索都清晰明了，無懈可擊?！?/p>
“它也需要我們排除一切可能的干擾，確保調(diào)查的絕對隱秘和公正。這是一場對耐心和智慧的雙重考驗！”
“我晚一兩天，在確認情況、理清頭緒后再將證物正式移交給負責(zé)收繳的部門，這難道不是更謹慎、更負責(zé)任的做法嗎？”
“我們追求的不僅僅是速度，更是精準和公正！”
“這難道違反了哪一條程序規(guī)定？！”
“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萬鈞緯的每一個反問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張源的心防上。
他徹底明白了。
自己所謂的“迅雷行動”，雖然看似果斷迅速，實則魯莽沖動，證據(jù)收集不夠充分，程序執(zhí)行也存在諸多失當之處。
更可怕的是，他完全無視了、甚至粗暴地破壞了早已在高層秘密進行的、更為關(guān)鍵的偵查部署！
他像一個莽撞的闖入者，一頭撞碎了精心布置的棋盤。
他自以為是的“功勞”，在萬鈞緯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的剖析下，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無法彌補的過失。
他擅自抓捕一位已被秘密調(diào)查、且初步排除嫌疑的副鎮(zhèn)長。
這一舉動，無疑在平靜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炸彈，激起了層層政治波瀾。
這背后的政治風(fēng)險和內(nèi)部追責(zé)……
張源只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氣從腳底板迅速蔓延，直沖頭頂?shù)奶祆`蓋。
四肢百骸僵硬得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