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泉繼續(xù)道:“……那些更需要從長計議,務(wù)必謹慎、再謹慎!”
“在塵埃落定之前,維持現(xiàn)狀也許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
“大家有什么意見?”林維泉拋出了他的實際控制方案,目光灼灼地掃過全場。
無人回應(yīng)。
這份可怕的死寂,比起剛才的震驚死寂,更多了一份濃重的壓抑、茫然和無形的枷鎖。
規(guī)劃圖上的綠樹青山在燈光下顯得無比脆弱。
江昭陽被兩個面無表情的年輕人一前一后夾在中間,踏上辦公樓前坪時,深秋的寒意猛地灌進他的領(lǐng)口。
那輛等待已久的黑色轎車如同蟄伏的巨獸,車門無聲滑開,露出幽暗的內(nèi)里。
他彎腰鉆進去,皮革特有的冰冷氣息混雜著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
車門沉悶地合攏,世界仿佛瞬間被隔絕。
引擎低沉地咆哮起來,車子猛地竄出,像一枚黑色的子彈,撕裂傍晚灰暗的天色。
將身后那座熟悉的辦公大樓迅速甩成模糊的剪影。
最終徹底消失于車流涌動的道路盡頭。
他盯著車窗外飛逝的流光,那些建筑、酒店、店鋪……曾經(jīng)都是他權(quán)力版圖上觸手可及的風景。
如今,它們隔著冰冷的車窗玻璃,無聲地流淌而過,如同正在播放的一部與他無關(guān)的繁華默片。
整整一個小時,車子終于駛離喧囂的城區(qū),轉(zhuǎn)入一條越來越僻靜的林蔭道。
車輪碾過厚厚的落葉,發(fā)出干燥細碎的聲響。
最終,兩扇厚重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鐵灰色大門緩緩洞開,車子無聲地滑入一個肅穆的院子。
高墻環(huán)繞,電網(wǎng)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幾棟灰白色的建筑沉默矗立。
市紀委辦案基地到了。
下車,穿過空曠得能聽見腳步回聲的院子,經(jīng)過幾道需要身份核驗的鐵門,江昭陽被帶入一條光線慘白、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狹長走廊。
墻壁被厚厚的、深橄欖綠色的軟性材料完全覆蓋,吸走了所有的聲音,連自己的心跳都顯得異常沉重。
最終,他被領(lǐng)進一個房間。
門在身后無聲地關(guān)閉,落鎖的輕微“咔噠”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房間不大,陳設(shè)極簡。
一張桌子,兩把椅子,角落里的監(jiān)控攝像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四壁同樣被那種吸音的軟包嚴密覆蓋,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包裹感。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頭頂日光燈管發(fā)出輕微的電流嗡鳴。
“坐吧,江鎮(zhèn)長?!毕纫徊竭M來的林志遠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靜。
他指了指桌對面的椅子。
江昭陽依言坐下。
他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zhèn)定,后背卻下意識地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指尖冰涼。
林志遠合上卷宗,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江昭陽臉上:“這是什么地方,就不要我多講了吧?”
他的目光掃過四壁的軟包材料,那無聲的壓迫感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分量。
“明白?!苯殃栁丝跉猓韲涤行┌l(fā)干,“進軟包間……我也不是第一次了?!?/p>
他盡量讓語氣顯得平淡,仿佛談?wù)撘粋€尋常的去處,然而尾音里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終究還是泄露了深埋心底的驚悸。
林志遠嘴角似乎極輕微地牽動了一下,那絕不是一個笑容。
“那好?!彼辉倮@彎子,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點,仿佛敲在江昭陽緊繃的神經(jīng)上,“金條的事,還要我提醒嗎?”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江昭陽瞬間收縮的瞳孔,“足足250克,價值80000元。想起來了嗎?”
聲音陡然一沉,每個字都像冰冷的秤砣,“金條送給誰了?”
“金條”二字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江昭陽的心口。
一股混雜著鐵銹味的窒息感猛地從胃里翻涌上來,瞬間擊穿了他努力維持的平靜外殼。
魏文村!
那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猝不及防地燙在他的記憶深處。
還有魏文村當時接過袋子時臉上那副了然于心、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種急于澄清的急促:“這事?。课以?jīng)送給林場場長魏文村。”
“不過是請他保管的!”
“保管?”林志遠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像冰棱碎裂,“為什么?”
“我在琉璃鎮(zhèn)的房子不保險,怕小偷來?!?/p>
林志遠向后靠進椅背,抱起雙臂,審視的目光如同手術(shù)刀,要將江昭陽的辯解層層剖開,“你的家不是在縣城嗎?”
“縣城的家也不保險?”
這輕飄飄的反問,卻帶著千鈞之力。
江昭陽感到額角有細密的冷汗?jié)B出,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我……我還有一個想法?!?/p>
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有條理。
“哦?”林志遠挑了挑眉,眼神銳利,“什么想法?說說看?!?/p>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鋼筆,筆尖懸在攤開的筆記本上方,等待著記錄。
“當時,”江昭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編織著語言的鏈條,“我們琉璃鎮(zhèn)的堤壩,年久失修,隱患很大,需要緊急加固?!?/p>
“這關(guān)系到全鎮(zhèn)十萬人的生命安全……縣里資金一時卡著下不來?!?/p>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細節(jié),“我盤算著要進一批柳樹苗,大概一千株左右,用于固土護堤,最經(jīng)濟也最見效?!?/p>
他的語速漸漸加快,仿佛這個理由給了他說下去的底氣,“可魏文村只認現(xiàn)錢,一分不肯賒賬,鎮(zhèn)里賬上當時……確實空了。所以才說讓他替我保管一下金條?!?/p>
他微微提高了聲音,仿佛這樣就能增加說服力,“我這是沒有辦法的權(quán)宜之計?!?/p>
“江鎮(zhèn)長,有錢??!”林志遠猛地將鋼筆拍在筆記本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他身體前傾,臉上那點僅存的溫度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冰冷的審視,“這話怎么講?保管?價值八萬塊的金條,在你嘴里輕飄飄就成‘保管’了?”
“你一個常務(wù)副鎮(zhèn)長,把‘保管’八萬塊金條說得如此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