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發(fā)出凄厲的嘶吼,卷著雨鞭抽打著整個鎮(zhèn)政府大樓,窗外的樹枝瘋狂搖擺,暗影幢幢,仿佛末日臨頭。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
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腳步踉蹌,頭發(fā)被雨水濕透,狼狽地貼在蒼白的臉上,甚至沒顧上敲門。
這人是夏蓓莉。
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張薄薄的紙單,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失去血色。
紙單的邊緣已經(jīng)被雨水洇濕模糊。
她眼神里充滿了真正的恐懼和驚惶,胸脯劇烈起伏著。
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呼哧帶喘。
她甚至沒留意到房間里劍拔弩張的氣氛和應急燈光下林維泉不悅的臉色。
“林…林書記!江…江鎮(zhèn)長!”夏蓓莉的聲音因過度緊張而變調(diào),帶著哭腔和難以掩飾的顫抖,“縣…縣防汛指揮部!剛發(fā)的…加急…特急傳真!”
她幾乎是撲到了林維泉的辦公桌前,抖著手把那份被雨水潤濕了一小片的傳真件拍在了桌面上。
“剛剛通報!秀水河上游多個水文站水位告急!最新加密會商結(jié)論!”
夏蓓莉的聲音帶著哭腔,因極度的驚恐而破了音,語無倫次,“強暴雨中心區(qū)已確認形成!”
“未來幾天,我們這里,包括下游白嶺鄉(xiāng)區(qū)域,過程降雨量將超…超過400毫米!”
“最大小時降雨量可能突破100毫米!”
“持續(xù)時間遠超最初預報!”
她的呼吸幾乎要停滯,強行吸了一口氣,才把那足以讓任何人魂飛魄散的關(guān)鍵信息說出來:“預報洪峰流量!超過歷史最高紀錄的百年標準!是百年一遇大洪水!”
“橙色預警即時升級為…升級為紅色!”
“縣委縣政府命令!要求各鄉(xiāng)鎮(zhèn)立…立即進入戰(zhàn)時狀態(tài)!全力做好抗洪搶險…最…最壞準備!”
最后幾個字,她幾乎是嘶喊出來的。
然后整個人像被抽干了力氣,靠著桌沿才勉強站穩(wěn),只是不停發(fā)抖。
“什…什么?!”
林維泉臉上的那點因“成功調(diào)離江昭陽”而產(chǎn)生的輕松和得意,在聽到“400毫米”、“100毫米”、“百年一遇”、“紅色預警”這幾個詞的瞬間,就像被雷劈中一般,徹底僵死!
那笑容凍結(jié)在臉上,扭曲成了極度驚愕甚至帶著一絲呆滯的表情。
他猛地搶過那份潮濕的傳真紙,仿佛要再確認一次上面的字。
目光急切地掃過那打印的、冰冷的、卻如同催命符的文字,每個字都像重錘砸在他的心上。
“400毫米…百年一遇…紅色…”他喃喃地重復著,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和重量。
那張之前還因為“處理”掉江昭陽而顯得紅光滿面的臉。
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握著傳真紙的手,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那“百年一遇”四個字,如同泰山壓頂。
將他心中剛剛因權(quán)謀得逞而產(chǎn)生的竊喜徹底碾得粉碎。
一旦破堤,或者發(fā)生大型山洪泥石流……他這個黨委書記的政治生命,乃至身家性命……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在應急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澤。
在百年洪峰的陰影下,其他的一切,驟然失去了所有人為賦予的重量和算計,變得無比輕飄,甚至有些荒謬可笑。
一旁的江昭陽,在聽到夏蓓莉嘶吼出“百年一遇”時,瞳孔也是猛地一縮,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他腦海里霎時閃過顏源在電話里反復提及的白嶺鄉(xiāng)幾處岌岌可危的堤段,那片地勢低洼、排水不暢的“窩水地”,以及那些世代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村莊和人!
百年一遇!
白嶺鄉(xiāng),能抗住嗎?!
顏源……他……
一股冰寒徹骨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比剛才得知自己被設(shè)計調(diào)離時更甚百倍!
調(diào)離是政治上的打擊,而這洪水,是天災,是實打?qū)嵞芤嗣臇|西!
他剛才為了盡快去幫顏源而不得不接受的“請調(diào)”,此刻反而成了他與洪峰賽跑的枷鎖!
“林書記!”強烈的責任感如同火焰,瞬間燒盡了心頭那一絲因受排擠而產(chǎn)生的陰霾,江昭陽一步踏前,聲音如同穿透雨幕的利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和急迫,“不能再耽擱了!立刻啟動最高級別的應急響應!”
“白嶺是重災區(qū),必須立刻支援!”
他的聲音像淬火的鋼刀,刺破了林維泉因恐慌而產(chǎn)生的短暫失神。
林維泉被這一喝,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仿佛剛剛才認識到現(xiàn)在誰是這個房間里唯一還保持著絕對清醒和行動力的人。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江昭陽——那眼神復雜極了,有殘余的驚惶,有被打斷的懊惱,但更多的是一種突然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依賴。
這一刻,無論他內(nèi)心如何厭惡江昭陽,在百年洪峰的巨大威脅面前,能穩(wěn)住局面、能拿主意、能擔責任的人,無疑就是眼前這個“眼中釘”!
調(diào)離?
現(xiàn)在怎么可能放他走?
這琉璃鎮(zhèn)真被淹成一片汪洋,他這個黨委書記第一個就要被問責!
江昭陽熟悉情況,敢打敢沖,簡直就是此刻必須釘在抗洪一線、頂在最前面的人盾!
電光火石間,利弊已無需衡量。
林維泉幾乎是咆哮著對夏蓓莉吼道:“快!快告訴何狄!讓他立刻!馬上!通知所有在家副科級以上領(lǐng)導干部!”
“十分鐘!不!五分鐘之內(nèi)!到黨委會議室召開緊急防汛會議!立刻!馬上!快!!”
“一個都不能漏!”
“是!”夏蓓莉被林維泉從未有過的失態(tài)嚇住了,慌忙應了一聲,顧不上擦去臉上的雨水和汗水,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辦公室。
她的高跟鞋在濕滑的地磚上敲擊出慌亂急促的聲響,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暴雨的喧囂之中。
辦公室內(nèi),只剩下林維泉和江昭陽兩人。
窗外,是傾盆而下的、如同末日般的暴雨。
屋內(nèi),是備用電源單調(diào)而持續(xù)的嗡鳴,以及一種比暴雨更令人窒息的、山雨欲來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