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這可真是倒打一耙了?!绷┑恼Z氣中帶著幾分委屈與無奈,“當初,不是您和爸極力攛掇我,讓我多留個心眼。”
“說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更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勸我何必與他一同面臨未知的風險,值得嗎?”
“這些話,難道不都是出自您們之口?”
朱潔玉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她自知在這件事上理虧,聲音不由得低了幾分,訕訕道:“媽知道錯了,媽也是擔心你?!?/p>
“媽只希望你能幸福,不希望你將來后悔?!?/p>
“但你要明白,你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斷力?!?/p>
“父母的意見,終究只是參考,最終做決定的還是你自己。”
柳雯一時語塞,啞口無言。
“我冷靜一下吧。”
“也好!”柳璜道,“過兩三天,我們再到江家去,那時江景彰就無法推辭了?!?/p>
江昭陽回來后,果然覺得神清氣爽,這里畢竟是自己的家,也是心靈的港灣。
暮色像一塊浸了水的灰綢布,將窗外的高大梧桐樹影洇成模糊的墨團。
江昭陽倚在陽臺窗邊,指尖摩挲著《青囊問對》泛黃的頁腳。
書頁間還夾著幾片干枯的忍冬藤,此刻正隨著穿堂風輕輕顫動。
廚房里飄來母親周靜燉蓮藕排骨湯的香氣。
這本該是令人心安的家的味道,此刻卻讓他喉頭發(fā)緊。
手機在陽臺上的第八次震動時,他終于起身瞥了一眼。
屏幕上的“柳雯”二字在暮色中明滅閃爍,像一根細針刺進瞳孔。
柳雯的來電,他不想接。
江昭陽至今記得那日在超市偶遇時,柳雯轉(zhuǎn)身離去的冷淡模樣。
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刻在了他的記憶里。
那一刻,她婀娜的背影似乎都透露出一種輕蔑。
連同空氣中彌漫的超市特價商品的氣味,都仿佛在嘲笑他那份一廂情愿的天真與執(zhí)著。
她給予自己的,自己要如數(shù)奉還給她。
她給予自己的冷漠和傷害,讓自己難以釋懷。
每當夜深人靜時,這些回憶就會如潮水般涌來,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傍晚時分,天邊最后一抹夕陽也悄然隱沒,江昭陽正沉浸在書頁間。
突然,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破了室內(nèi)的寧靜,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微微皺眉,這是誰呢?
沒有事先聯(lián)系,突然到訪的人,往往意味著不期而遇的麻煩或是驚喜。
江昭陽下意識攥緊了書脊。
周靜馬上從客廳起身,打開了門。
門開了,周靜表情卻凝固了。
顯然,來客并非她所預(yù)料中的熟人。
“兒子!”她的話語中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特有的糯軟音調(diào),卻難掩其中的驚訝,“你同學來了。維新來了!”
江昭陽放下《青囊問對》,馬上從陽臺椅子上起身出來了。
江昭陽的唇角終于有了弧度。
果然,門縫里先探進來的是個系著金絲邊的深藍領(lǐng)結(jié),接著才是那張永遠掛著促狹笑意的臉。
這輕快的節(jié)奏屬于于維新,那個永遠像三月柳絮般飄忽不定的家伙。
“維新,你呀,怎么突然而至,讓人意外呢?”
于維新一笑,那笑容里藏著幾分狡黠,“我就是想突然襲擊一下?!?/p>
“看看,我是否還需要預(yù)約才能到你的‘領(lǐng)地’,順便觀察觀察你的態(tài)度嘛。”
“我態(tài)度怎么了?”
“嘿嘿,沒有意外,這就說明嘛,”于維新眨了眨眼,嬉皮笑臉地繼續(xù)說道,“你不把我當外人了,咱倆的關(guān)系鐵到無需提前通報了,對吧?”
說著,他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江昭陽被他的說辭逗樂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行了行了,你這理由編得倒是挺順溜?!?/p>
“說吧,你這次來,不可能沒有目的吧?”
“江大官人這是躲著閉關(guān)修煉呢?”
于維新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竹簍,蟹鉗劃拉篾條的沙沙聲里混著葡萄清甜的香氣,“瞧瞧這蟹將軍,陽澄湖的大閘蟹,個個青背白肚金爪黃毛?!?/p>
“我可是凌晨四點蹲在碼頭搶的頭水貨?!?/p>
“還有啊,老同學,你瞧這美國提子,正宗的加州貨,漂洋過海,歷經(jīng)千山萬水才來到咱們這兒?!?/p>
“每一顆都蘊含著異國風情與自然的饋贈。”他另一只手提著的網(wǎng)袋里,那些提子紫得幾乎能滴出墨來。
提子表皮上凝結(jié)著晶瑩的水珠,在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似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藝術(shù)品。
江昭陽故意抬高聲音道:“維新,你為什么非要選擇送到我家來?”
“若是直接送到醫(yī)院,豈不是更為直截了當?”
“你這樣送到家里,我難免要往賄賂那方面去想。”
“堂堂縣委辦的科員,這要傳出去……”
話沒說完就被于維新塞了顆冰涼的提子,酸甜汁水在舌尖瞬間。
“呵呵,到醫(yī)院送的話,你不是充公了嗎?”
“到你家送,你才能吃下,對不?”
“要說賄賂的話,我還不如直接送我們主任,那效果來得多快???立竿見影呀!”
“你呀,還隔了層。不過呢?”
“不過什么?”
“我這是投資未來呵!”于維新一臉樂呵呵的。
“我這樣做,看似繞了個彎,實則是在為未來鋪路,建立更長久、更穩(wěn)固的關(guān)系網(wǎng)?!?/p>
“你這小子,貧嘴!不當個吹鼓手都委屈了你?!?/p>
“將來也是個官場油子!”
江昭陽手一伸,“拿來?”
“拿來什么?”于維新故作驚訝地問。
“揣著明白裝糊涂嗎?”
于維新一聽,馬上從身上拿出了收據(jù),“你呀,最了解我,一語中的,我確實是為你送證明清白的證據(jù)來了?!?/p>
江昭陽馬上接了過來,長長出了一口氣。
將來如果有人借此做文章的話,我是能洗清自己的。
“我這服務(wù),還算貼心吧?”
“想領(lǐng)導之所想,憂領(lǐng)導之所憂,領(lǐng)導你再不記得我,那可真是沒天理了呀?!?/p>
“老同學我如何不記得?”
“我說錯了,其實,我剛才的話說得不太對?!?/p>
“我的意思是,是在領(lǐng)導你提攜那些有潛力、有能力的人的同時,也別忘了我呀?!?/p>
“我一直都很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