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滾燙的蒸汽,那熾熱而潮濕的空氣仿佛帶著火焰,直逼入江昭陽的鼻腔和喉嚨。
將他體內(nèi)最后一絲涼意也吞噬殆盡,只留下灼燒般的劇痛。
江昭陽幾乎是本能地反應(yīng),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扎進了剛從趙明嶺不懷好意送來的西瓜中。
伴隨著清脆的切割聲,鮮紅的瓜瓤瞬間顯露,汁水四溢。
他急切地挑起一片西瓜,連籽都顧不上吐,便狼吞虎咽地吞咽下去,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甘露。
一塊接一塊,不過片刻,整個西瓜就被他風(fēng)卷殘云般消滅干凈,桌面上只剩下零星的西瓜籽和一片狼藉。
然而,這份短暫的滿足感很快就被更強烈的干渴所取代。
其實,趙明嶺送西瓜的舉動背后包藏禍心。
他知道西瓜雖甜,糖分卻極高,吃下去雖能暫時緩解口渴。
但隨之而來的滲透性利尿作用會讓體內(nèi)水分迅速排出。
反而加劇脫水,讓人陷入更深的干渴之中。
果然,吃了西瓜后的江昭陽越來越渴了!
他的喉嚨像是被火烤過一般,喉嚨里泛著鐵銹味,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燃燒的沙粒。
他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汗水如細雨般滑落,浸濕了衣衫,只覺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發(fā)燙。
如同置身于烈日炙烤下的沙漠。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部,被汗水腌漬得有些刺痛,黏膩的感覺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想從椅子上猛地起身,迫切地想要逃離這個狹小的空間。
但隨即意識到,這不過是一場徒勞。
這是一把特別定制的束縛椅,設(shè)計得既堅固又巧妙,帶有一個固定的桌面,雙腳其實是腳鐐固定的。
將他牢牢地束縛其中,絲毫動彈不得。
他用力掙扎了幾下,卻只是徒勞地加劇了身體的疲憊感。
頭頂?shù)睦吓f風(fēng)扇呼呼作響,扇葉旋轉(zhuǎn)間帶起的氣流卻是炙熱的風(fēng)。
不僅無法驅(qū)散這令人窒息的暑氣。
反而像是在已經(jīng)沸騰的空氣中又撒了一把辣椒粉。
讓空氣更加燥熱難耐。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息,混合著他身上散發(fā)的汗臭味,讓人幾近作嘔。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腦袋里像是被灌了鉛,昏沉沉的,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仿佛連思考都變得異常艱難。
高溫使得他的思維變得遲鈍,每一個念頭都像是被這熱浪拖慢了腳步。
他渴望著一絲清涼,哪怕只是一陣微風(fēng),可現(xiàn)實卻只有無盡的酷熱將他緊緊包裹,無處可逃。
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地獄的邊緣,那熾熱的空氣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一點點吞噬著他的耐心和意志。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微弱,心跳如同擂鼓般在胸腔中回響,每一次跳動都在訴說著他的無助和絕望。
江昭陽的掌心傳來樹皮滾燙的觸感。
江昭陽的意識開始模糊……
童年的蟬鳴突然在耳畔炸響。
恍惚中他回到了兒時上小學(xué)時,青石板縫隙里蒸騰著潮濕的暑氣。
穿著藍白校服的他攥著皺巴巴的十元紙幣,派出所老式吊扇在頭頂吱呀轉(zhuǎn)動?!笆敖鸩幻潦敲赖??!本煊谜粗铦n的搪瓷缸碰了碰那張紙幣,“但你確定不是在游戲廳撿的?”
“小小年紀要上進,別嬉戲玩游戲?!?/p>
“不是!我不玩游戲?!彼赡鄣穆曇艋卮鸬?。
他丟失了二元錢,卻意外地撿到了十元錢。
派出所的穿堂風(fēng)掠過后頸,他摸著咕咕叫的肚子經(jīng)過包子鋪。
蒸籠被老板熟練地掀開。
那一刻,白霧如仙境般繚繞升起,里面浮動著的是包子特有的誘人香氣,直勾得人心癢癢。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些熱氣騰騰、皮薄餡大的包子。
雖然垂涎欲滴,卻也只能看看。
他將錢交給了警察叔叔,卻餓了一個上午。
那饑餓的感覺比現(xiàn)在好些。
恍惚中,江昭陽混沌的瞳孔驟然收縮。
“先生需要水嗎?”他看到便利店自動門打開的瞬間,冷氣裹著少女清亮的嗓音涌來。
貨架上排列整齊的礦泉水在視野中幻化成流動的銀河。
當(dāng)他顫抖著摸向空蕩蕩的褲袋時,收銀臺前突然發(fā)生了哄搶……少女消失不見。
……
柳璜握著發(fā)燙的手機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發(fā)出垂死掙扎般的嗡鳴。
窗外梧桐樹上知了的嘶叫穿透雙層玻璃,像把生銹的鋸子來回切割著他的神經(jīng)。
柳璜接到趙明嶺的電話,得知江昭陽已被帶走進入審訊狀態(tài),他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反而,心驚肉跳。
他扯開藍條紋襯衫的第三顆紐扣,領(lǐng)口殘留著昨夜的酒氣。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何東來。
何東來接電話比想象中快。
“何局長,江昭……”柳璜剛吐出四個字就被冰錐般的聲音截斷:“知道了?!?/p>
何東來然后馬上就掛了。
忙音響起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對著空氣點頭哈腰。
就像前兩天在縣委大院停車場,隔著五米遠就給何東來的小車讓道那樣。
窗外的蟬鳴突然尖銳起來,柳璜手一抖,半截?zé)熁衣湓谡嫫まk公椅上。
他盯著手機屏幕上“通話結(jié)束”的字樣,中央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正順著后頸往脊椎里鉆。
何東來掛斷前的背景音里,隱約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
那是青花蓋碗叩在雞翅木茶盤上的聲音,旁邊似乎有張超森的聲音。
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他們就提前到了酒店吃飯?慶功?
柳璜的喉結(jié)動了動,突然覺得領(lǐng)帶勒得喘不過氣。
柳璜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何東來請客時,煙霧繚繞的包廂里,何東來把玩著Zippo打火機說:“張縣長見到了江昭陽同志,對他很關(guān)注,還合了影?!?/p>
“當(dāng)然,不是單獨合影。”
火苗騰起的瞬間,他分明看見何東來眼底跳動著陰鷙的幽光。
說完后,何東來倏地地起來,一個不小心,撞翻了景德鎮(zhèn)青瓷茶杯,褐色的茶漬在紅木桌面上蔓延成猙獰的爪痕。
這是無聲的催促。
昨晚還請客,現(xiàn)在,目的達到了。
自己在他們那邊就一無是處,沒有價值了。
柳璜一陣發(fā)愣,心里撥涼撥涼的。
從何東來近乎冷漠的態(tài)度來看。
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不,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