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的剎那,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腕表表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那抹笑意藏在眼角細紋里,“這不,事情順利地完結(jié)了,我沒有看錯人吧?”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空調(diào)外機發(fā)出的嗡鳴與窗外呼嘯的雨聲交織成詭異的白噪音。
林維泉突然坐直身體,西裝肩線繃出冷硬的弧度,“我始終認為,領(lǐng)導(dǎo)干部走彎路不可怕,怕的是彎成了死胡同?!?/p>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叩擊著茶幾桌面。
當他抬起頭時,目光卻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釘在斜王栩身上:“王鎮(zhèn)長,你沒有涉及毒品犯罪很好!”
他的尾音突然上揚,帶著令人發(fā)寒的笑意,“否則,就是我們鎮(zhèn)干部隊伍建設(shè)上的一大恥辱——”
他故意停頓三秒,看著王栩耳尖泛起的青白,“讓我們在兄弟鄉(xiāng)鎮(zhèn)面前,連抬頭看人的資格都沒有?!?/p>
就在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尖銳地響起,打破了辦公室里詭異的寂靜。
林維泉慢騰騰地站起身子去看來電顯示。
他一看,倏地一驚。
他手忙腳亂地去抓電話聽筒。
動作大得帶倒了旁邊辦公桌面一個空著的搪瓷茶杯,“哐當”一聲脆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格外刺耳。
茶杯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停在墻角,留下幾圈晃蕩的水漬。
不知道那一邊電話里的人說了些什么。
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模糊不清,但林維泉不住地點頭,諾諾連聲。
臉上的表情也隨著對方的話語不斷變化,從最初的緊張到后來的諂媚,全都展露無遺。
終于,通話結(jié)束。
林維泉放下電話,長舒一口氣,臉上卻換上了一副為難又嚴肅的神情。
“剛才是縣紀委的來電,紀委領(lǐng)導(dǎo)談的是你的事,也是通知吧?!?/p>
林維泉清了清嗓子。
他的目光在王栩身上停留片刻,又移開,“對于你的違紀問題,嗯,紀委肯定過一二天會啟動調(diào)查程序?!?/p>
“但只要主動坦白,組織永遠會留一扇改過自新的窗。”
辦公室里只剩下三人綿長的呼吸聲,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王栩的臉色變得煞白,嘴唇微微顫抖。
他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感謝林書記代表組織對我進行的挽救,感謝你的給出路政策?!?/p>
他的嗓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打磨青瓷。
“有什么事,林書記你就直說吧?”
林維泉端起桌上泛著暗紋的保溫杯,杯壁凝結(jié)的水珠在木紋桌面上洇出深色水痕。
他緩緩揭開杯蓋,氤氳的熱氣裹挾著陳皮的藥香漫開,在兩人之間織起一層朦朧的屏障。
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兩下,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杯底沉著的枸杞隨著晃動撞出細碎漣漪,仿佛在醞釀著接下來的話語。
“嗯,這樣吧?”他用指腹摩挲著杯沿凸起的防滑紋路,“你是縣管干部,對你的處分,自然是縣紀委做出?!?/p>
保溫杯磕在桌面發(fā)出悶響。
“只是,調(diào)整你的工作的事,”林維泉屈起食指輕叩桌面,“我們黨委可以先行一步?!?/p>
“也是表明我們對違紀零容忍的態(tài)度?!?/p>
窗外驟雨更急。
短暫的沉默中,王栩聽見自己腕表秒針跳動的聲音。
林維泉忽然前傾身體,袖扣擦過桌面發(fā)出細微的刮擦聲,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手術(shù)刀,精準地剜進他眼底:“你的副鎮(zhèn)長一職,”他的尾音拖得極長,在喉間轉(zhuǎn)了個冷冽的彎,“嗯,停職反省檢查。”
這句話輕飄飄地落在辦公桌上,驚起的卻不是塵埃,而是空氣里凝固的肅殺。
林維泉拿起鋼筆開始寫什么,筆尖劃過紙面發(fā)出沙沙聲。
“有意見嗎?”林維泉的聲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沒有!”
林維泉想的是,機會千載難逢,趁這機會抹掉他的文教副鎮(zhèn)長,以后才好安插自己的人。
否則是個絆腳石。
窗外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王栩坐在沙發(fā)上面對著的是林維泉臉上那一抹若有若無的得意笑容。
這場發(fā)生在辦公室里的暗潮,就這樣改變了他的命運。
而在這權(quán)力的漩渦中。
他不過是一顆被隨意擺弄的棋子。
王栩轉(zhuǎn)念一想,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自己被他拿捏,也是因為有把柄操在他手的。
自己現(xiàn)在脫離了刑責不比什么都強?
“停職反省檢查,”林維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靜的空間里清晰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面,“就意味著你的副鎮(zhèn)長一職自然會被免除?!?/p>
“這一點兒,你心里有數(shù)吧?”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手中的保溫杯往厚重的辦公桌面上一頓。
“咚!”一聲沉悶而突兀的巨響驟然炸開,如同在死水中投下巨石,震得王栩的心都跟著一顫。
杯蓋輕微地跳了一下,幾滴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在桌面上洇開幾點深痕。
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堆起虛假的惋惜,“組織上培養(yǎng)個領(lǐng)導(dǎo)干部不容易啊......”
然而,那微微上翹的嘴角,卻像一條不經(jīng)意間泄露了秘密的縫隙。
泄露出幾分難以完全掩飾的得色,一種即將收網(wǎng)的掌控感。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王栩。
王栩的臉色瞬間褪盡了血色,變得灰敗,嘴唇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
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兩下。
最終,他只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字,聲音干澀沙啞,只吐出幾個字:“我知道。也能正確對待!”
“慢!”江昭陽突然開口。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維泉整個人如同被電流擊中般猛地一僵。
他幾乎能感覺到后頸瞬間滲出的細密冷汗,沿著脊椎溝壑蜿蜒而下,帶來一陣黏膩的冰涼。
他最怕的,就是江昭陽在關(guān)鍵時刻橫插一杠子。
江昭陽的能力以及在干部中的聲望,都讓林維泉感到一種如芒在背的壓力。
林維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江鎮(zhèn)長還有什么話嗎?”
“我這也是揮淚斬馬謖呀,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