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開在尸坑之壁上的幽暗隧道。
只有繞過最前端堆疊的諸神尸體后才能發(fā)現(xiàn)其后的一個缺口,里面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微光,氤氳著光怪陸離的霧氣,這一幕在鋪滿諸神尸體的黑白畫卷中顯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影程實走到這里就不敢走下去了,因為前方再無一絲陰影可供其藏身。
上前一步,就意味著將要暴露在這五光十色中,他幾次三番問自已,這個險值得冒嗎?
程實也在糾結(jié),盡管內(nèi)心不斷勸說自已如果真的有危險自已早就死了,但他還是不得不思考這莫名的聲音來源會不會像真實宇宙中飄蕩的【沉默】尸體一樣也是陷阱。
本來沒事,硬要去看一眼,然后就出了問題。
如今命運(yùn)亦有歧途尚未冷卻完畢,為了確保自身安全,【命運(yùn)】的信仰也在本體身上,這就意味著一旦出現(xiàn)危險,【欺詐】加身的影程實除了坐以待斃,幾乎沒有任何......
等等!
他可以化霧??!
程實突然振奮起來,前方那幽邃的通道里是有霧氣的,而融合了【混亂】的【欺詐】偏偏能融入霧氣,這是否會是他破局的唯一手段?
程實沉吟片刻,果然讓影程實化為煙霧融入霧氣,以全知全觀的視角向里看去。
而這一看,便看到了一幕他此生再難以忘卻的場景。
只見那幽深不知幾許的通道盡頭外別有洞天,穿過通道,那片五彩霧氣自成天地的空間里,正斜插著一張巨大的神座。
那神座仿若兩片三角抵尖相連,支離破碎,裂隙遍布,仔細(xì)看去就能發(fā)現(xiàn)那并非是一張完整的神座碎裂而成,而是無數(shù)雜七雜八的諸神尸塊拼湊成了一張駭人可怖的巨大座椅。
這是一張真正的“神”座!
而在那座椅之下的縫隙里,濃郁且光怪陸離的霧氣穿梭其中,與神座相互摩擦,發(fā)出了那令人牙酸又生懼的聲音。
“諸神......泯滅,寰宇......崩解,此即為......【源初】......”
“!?。 ?/p>
程實驚了,他以為這里面藏著一位茍活者,卻沒想到這聲音竟來自于霧氣在神座縫隙流淌時發(fā)出的死物之音!
這聲音時大時小,機(jī)械而重復(fù),小時連靠近神座都無法聽清,而大時,最多也只能到通道中段。
見此,程實眉頭一皺,猜測是三人快速下墜引起的空間波動影響了此地霧氣流速,所以才讓他們在通道之外聽到了這里發(fā)出的死物哀鳴!
但這肯定不是意外。
且不說這神座如何被拼合而成,只說這五彩斑斕的霧氣穿行神座縫隙便能發(fā)出讓人可以理解的音節(jié)這事,就絕不可能是尸體墜落拼湊而成的巧合。
所以一定是有人刻意拼成了這張神座,放在了這里。
但那個人會是誰呢?
程實猜不出來,比起去猜是誰拼湊了這張神座,觀察當(dāng)下顯然更有意義。
在頭腦超載的情況下,程實只圍著神座轉(zhuǎn)了兩圈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這張神座上的“尸體碎塊”材料非?!叭保永锼械纳衩魇w都能在神座上找到對應(yīng)的部分,同樣,除了【污墮】和【命運(yùn)】。
神座的靠背中還有幾塊地方是鏤空的,程實仔細(xì)觀察片刻,按照尸塊的紋路推算,發(fā)現(xiàn)這應(yīng)該是一件“半成品”。
這些鏤空的地方本應(yīng)還填補(bǔ)一些材料,只是程實找遍了這個空間,也沒能找到能拼合這張神座的其他尸塊。
起初他很疑惑,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為什么。
因為缺的材料這里沒有。
這大概是給【污墮】和【命運(yùn)】的留白!
而好巧不巧,正是這些鏤空的部分配合神座尸塊間的縫隙,讓霧氣穿行時得以發(fā)出不同的音節(jié)。
而這彌漫在空間內(nèi)五彩斑斕的霧氣,正是【混亂】死后扭曲的尸體......
外界的【混亂】尸體很分散,不好辨認(rèn),程實通過信仰的共鳴只能找到一些,而這里則彌漫著大量的【混亂】之息。
顯然,祂們能聚集一處,跟這張神座的拼合脫不了關(guān)系。
到底是誰鑄就了這一切?
程實反復(fù)聽這聲音,不斷揣摩其中深意,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
對于【源初】,他的了解和認(rèn)知還是太少了。
時間悄然而逝,當(dāng)程實意識到在這片空間里再也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時,他終于決定撤退。
再拖下去,大貓可能要瘋了。
但空留許久卻一無所獲,這對得起自已的冒險嗎?
想到這里,程實一咬牙......看向了眼前唯一一個“有用”的東西——神座!
可神座太大了,完整的神座一定裝不進(jìn)隨身空間,無奈之下,程實只能嘗試看能不能沿著縫隙拆開它,將其拆解裝走。
事實證明,確實可行!
看似堅固的神座幾乎一碰就碎,程實都沒費(fèi)什么力氣就將神座拆成了拼圖碎片,一股腦兒裝進(jìn)了隨身空間里。
做完這一切后,他一秒也沒多待,立刻退出這片區(qū)域,與本體合二為一,然后打響響指,回到了豚橋之上。
他急著要跟紅霖和秦薪分享自已的所見所知,卻不曾想剛一現(xiàn)身,迎來的不是大貓的擁抱,而是一只鐵拳!
憤怒的巨熊一拳將程實擂在了橋面上,她雙眼含淚,抓著程實的肩膀憤怒咆哮道:
“騙子!
你這個騙子!”
說著,她又一拳捶在程實頭側(cè),將整個豚橋轟地嗡然作響。
程實眼冒金星,搖搖腦袋,睜開半腫的眼袋看向“委屈”的紅霖,瞬間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不怪大貓憤怒,他知道自已的行為的確冒險。
不過這一拳未免也太重了點(diǎn)吧?
程實半咳半笑道:
“沒死在諸神尸場里,卻差點(diǎn)被你打死?!?/p>
紅霖一愣,沒想到程實還敢開玩笑,她怒目圓瞪,作勢再打,程實卻立刻來了一句:
“可我本來就是個騙子啊?!?/p>
“......”
紅霖的拳頭停在了半空,重逢的驚喜終究是在憤怒的遲滯后抹平了她的恐懼,她咬牙切齒看著程實,想要說點(diǎn)什么,但話到嘴邊卻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沉默。
見此,程實又一偏頭,看向一旁心有余悸的秦薪,撇嘴道:
“再說,明明是你們丟下了我,怎么這也算是我的錯?”
“......”
現(xiàn)場沉默了,幾秒后,秦薪鄭重躬身致歉:
“對不起,在那個時候,我確實沒能做得更好?!?/p>
不至于不至于......
程實沒有理由責(zé)怪秦薪,相反,對方將自已的朋友帶出險境,自已反應(yīng)感謝他。
但老秦啊,這事兒總得有個人給我背鍋,轉(zhuǎn)移一下大貓的火力。
于是程實憋著笑,扭過頭去,腫著半邊臉支吾道:
“我不接受,除非大......紅霖也揍他一拳,不,一頓!”
話音剛落,程實眼前的巨熊不見了,而后他就聽到了拳拳到肉的聲音。
“砰——砰——砰——”
大貓的攻勢一下一下兇猛至極,倒是被打的秦薪,默默挨捶,一聲不吭。
程實略微抬頭,見巨熊揮汗如雨,就知道大貓是真想揍秦薪。
也對,在她的觀念里,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丟下朋友放任對方去死。
就算那時的大貓再恐懼,她潛意識里都不會放棄程實,可礙于秦薪救了她,她并不好說什么,但此時得了出手的理由,她自然要將心中的驚懼一同發(fā)泄出來。
這下好了,豚橋之上瞬間多了兩個豬頭。
程實爬起身來,看著大如豬臉的秦薪哈哈大笑,卻又在紅霖怒目回瞪后渾身一哆嗦,而后收斂笑意,看向兩人鄭重道:
“對不起?!?/p>
這句道歉,真心實意。
聽到這句“對不起”,紅霖停住了手,秦薪也笑出了聲。
他們同時轉(zhuǎn)頭看向程實,剛想說些什么,就聽那態(tài)度端正的騙子又歉然道:
“下次還敢。”
“......”
“......”
“因為時不我待,機(jī)會只有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