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結(jié)束,陳硯和周既白收拾好去了府學。
在兩家人不舍時,楊夫子卻是滿面春風。
等兩人一走,楊夫子就過起自已的悠閑生活。
天不亮,他就帶上一整天的干糧和水,將魚竿、木桶、凳子等,在河邊一坐就是一整天。
傍晚頂著晚霞歸家,頗為自得。
或許是身心舒暢了,他的頭發(fā)也不怎么掉了,這讓他越發(fā)歡喜。
這樣的好日子在一個月后戛然而止。
看著眼前坐著的滿臉嚴肅的陳硯,楊夫子有些恍惚:“你說什么?”
“請夫子與我們一同去府城。”
陳硯端肅道。
楊夫子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想裝死。
他仿佛看到一條條魚長了翅膀,從他眼前飛過,沖進河里,擺動著大尾巴越游越遠。
楊夫子扶著額頭,沉聲道:“你們在府學讀書,為師去了有何用?”
“我二人入了府學才知,府學并非整日授課,多數(shù)時間都是生員們自學或做文章,只需隔些時日將文章呈上去給教諭看后指點。即便上課,教諭們也并不費心教導,只拿著書念罷了?!?/p>
陳硯已是生員,穿的是青色襕衫,也是俗稱的青衿。
此時端坐在楊夫子面前,多了幾分書生氣,只是面容頗為嚴肅:“各生員都在府學之外有名師答疑,學生又豈能虛度光陰?”
楊夫子干笑兩聲:“若有不懂,也可問教諭?!?/p>
何必折磨他一個糟老頭子。
陳硯更嚴肅了幾分:“夫子該知,教諭們不過混日子養(yǎng)家糊口,并不真正在意我等學得如何?!?/p>
原本陳硯對府學充滿期待,以為能遇見許多名家大儒,可多多請教。
去了才發(fā)覺整個府學的學生極散漫。
教諭們只講四書五經(jīng),還是用的各種陳硯早看過的注釋本照著念,到點后將書一收,轉(zhuǎn)頭就走。
連學生喊都不停。
他連著攔了教諭好幾次,都被教諭不耐煩地打發(fā)了。
甚至連陳硯寫的文章也不愿多看一眼。
“你不用費勁了,府學的教諭無法參加科考,待在府學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不會受累教導學生?!?/p>
說話的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身穿青衫,長得極為周正,只是臉有些黑,手上也有常年勞作的厚繭子。
一番交談后,陳硯方知那人叫李景明,與他同一批參加院試。
“你可還記得我?”
李景明雙眼滿是斗志。
陳硯當然不知道,放榜時他根本沒去看過,怎么可能知道第二名是誰。
他毫無負擔地笑道:“當然記得?!?/p>
李景明盯著他的笑臉:“我是多少名?”
陳硯:“打破砂鍋問到底可不是明智之舉。”
寒暄時的記得是給彼此留臉面,再細問就不禮貌了。
李景明:“我是第二名,輸給了你?!?/p>
陳硯:“哦,我記得你就在我名字下邊,你很厲害?!?/p>
李景明一向自傲。
哪怕以前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穿著露腳趾的破鞋子,他的頭也是高高揚起。
而此刻,他不得不低下頭看陳硯。
李景明沉默了許久,方才道:“鄉(xiāng)試時我必不輸給你?!?/p>
陳硯:“那你要努力了,想要贏我的人挺多的?!?/p>
你算老幾。
李景明:“……”
頭一次見比他還狂的人。
不過他并不認為陳硯無禮。
有才學的人總是自視甚高,陳硯有傲的底氣。
李景明并不想勝之不武,當即道:“我已拜了吳衍老先生為師,你若只靠府學的教諭,必會輸給我?!?/p>
聽到吳衍這個名字,就連陳硯也訝然了。
這位老先生可是當代有名的大儒,若單論才學,不在何若水之下。
不過老先生并未入仕,常年在各地講學,受到無數(shù)士子的追捧。
凡是他講學,必是座無虛席。
心生危機的陳硯一到休沐日,就急匆匆趕來找楊夫子。
“他李景明拜了師,我也拜了師,只要咱們夠努力,根本不可能輸給他們。”
楊夫子按住跳個不停地眼角,反手指著自已,錯愕問道:“你讓我跟吳老先生比?”
人家可是當代名師,他不過一鄉(xiāng)野先生,如何比?
陳硯毫不猶豫點頭,鄭重道:“夫子莫要自謙,您雖沒那吳衍名氣大,才學卻是不輸他的。何況您還教出了我這個院案首,還有兩名進士弟子,可見您才學不凡?!?/p>
楊夫子臉頰也跟著跳:“上任狀元是吳老先生的學生?!?/p>
“夫子有許多地方比他強?!?/p>
楊夫子追問:“哪些地方?”
“夫子比他年輕,還有機會教出更多狀元?!?/p>
陳硯堅定道。
楊夫子:“狀元豈是那般好教的?”
陳硯堅定道:“夫子你更該努力才行?!?/p>
一旁的周既白跟著點頭:“陳硯說得對,夫子您不可再懈怠了。”
楊夫子只覺得頭又癢起來了。
楊夫子到底還是打包了自已的行李,坐上了周家的牛車,跟著兩名學生去了府城,在府學附近租了套一進的小宅子,過上了抄書、修改兩人文章,替兩人答疑解惑的日子。
府學里的教諭們雖懈怠,學風也散漫,可府學有一大好處,那就是藏書多。
府學有一棟三層高的藏書閣,府學的學生多是在此地自學讀書。
陳硯在里面待了兩日,將書大致翻了一遍后,深知此地的價值,往常就在此地看書。
隨著年齡的增長,陳硯的記性更好了,很多書只用讀一遍就能記住。
只要沒課,他就會如饑似渴地背書。
背得多了,便越發(fā)感嘆此地藏書的豐富。
尤其是關(guān)于《春秋》的各種解讀,簡直讓他大開眼界,仿佛突然頓悟了。
作為府學的學生,每次可從藏書閣借一本書出去,待讀完再還回來。
陳硯便利用這個規(guī)矩,時常借各種關(guān)于《春秋》的書出來讓楊夫子抄寫。
一來是為了讓楊夫子也能跟著讀這些書,二來也是他們的藏書實在太少,抄一本就多一本。
等他們離開府學后,想看這些書都看不到,不如讓閑得無事的楊夫子抄寫。
楊夫子每日雖是精疲力盡,卻也發(fā)覺自已多了不少感悟,而陳硯的文章進步更是神速。
如此下去,下一屆鄉(xiāng)試陳硯也該榜上有名。
不過鄉(xiāng)試的意外也是極多,不到真正放榜,誰也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就在楊夫子整個人日漸憔悴時,他的救星——周榮游學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