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人世間,誰的見識最廣,那么天云山脈這只活了上萬年,現(xiàn)在專司開青樓的蘇小離則當之無愧。
人類的壽命終究是有時而盡,縱然如獨孤蟬這種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天止境的強者,也不是長生不死的,能活一千多歲,已然難得。
大部分修士,只能活一兩百歲。
修為較高一些,三四百歲。
像葉風的胖師父那群當世一流強者,活個五百歲沒有多大問題。
可是,在壽元綿長的妖族面前,人類的千兒八百歲的年紀,又顯得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蘇小離,九尾天狐,壽逾萬年。
一萬年前的往事,對人類來說,是傳說,是古籍上記錄的歷史。
可是對于蘇小離來說,只是她親自經(jīng)歷過的一部分人生……妖生……狐生。
這位美艷無雙,睡了一個小國家數(shù)量男人的老狐貍精,她不僅見證了歷史,她也是歷史的一部分。
關(guān)于八百多年前發(fā)生在獨孤蟬身上的事兒,就連云海宗的宗主都不太清楚,可是蘇小離卻是知道前因后果。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于是蘇小離便坐在了山谷中的一塊光滑的巖石上。
她的目光看向了南面,那是竹林與祠堂的方向。
漸漸的,這位幾乎是天下第一美艷女子的眼神,漸漸有些迷離。
蘇小離輕輕是嘆息一聲,道:“獨孤是為修道而生的,我活了上萬年,從沒有見過哪位人類,能有他那份天資。
十七歲歸元,五十八歲天人,一百九十歲問鼎天止。
玄真派的玄機子近期突破天止境,這并不令人意外,因為玄機子今年都快六百歲了。
玄機子也是一位天下無雙的修煉天才,可是他卻足足花費了五百多年,才問鼎天止,有此可見獨孤的天賦有多高。
如今獨孤的修為與戰(zhàn)力,都是人間第一,就算當年獵仙之戰(zhàn),天界下凡的神帝級強者,也未必是如今獨孤的對手。
獨孤本可以瘋魔三界,笑傲蒼穹,他有這個資格,可是,他卻在兩百四十三歲風華正茂時,選擇了隱退。
至于其中原因,就和你想學的斬神三劍式有關(guān)。
斬神三劍式是獨孤自行領(lǐng)悟而出,并非云海宗祖?zhèn)鲃υE。起初只有一式,名喚破曉。是他六十多歲,入天人境后對劍道的感悟所創(chuàng)?!?/p>
葉風皺眉嘀咕道:“破曉?一點都不霸氣。”
蘇小離緩緩的道:“你懂什么,黑暗籠罩八千里,一劍破曉化光明。當年這一劍,便斬斷了魔教第一高手云魔老祖的左臂。
斬神三式的第二式,名喚天降,是獨孤百歲之后所參悟出來的無上劍意,這一劍威力比起破曉要強大十倍不止。
此時的獨孤非常年輕,渾身傲氣,一劍從天降,眾生皆俯首。
獨孤知道,這并不是劍道的極限,他一直想領(lǐng)悟出第三式劍意。
可是隨后幾十年,他始終無法如愿。
他以為是因為自已沒有達到天止境,所以無法觸及劍道的至高境界。
于是他拼命修煉,終于在一百九十歲時,問鼎天止境。
可是,他卻沒有因此感到開心。
因為天止境依舊無法讓他領(lǐng)悟出比天降還厲害的劍意?!?/p>
葉風接口道:“于是他老人家就自暴自棄,選擇隱居?也不對啊,傳說中獨孤劍神的斬神有三式,第三式他老人家應(yīng)該是領(lǐng)悟出來了啊?!?/p>
“是啊,領(lǐng)悟出來了??上?,他寧愿沒有領(lǐng)悟這一式?!?/p>
“額?前輩,這是何意?難道老祖宗領(lǐng)悟出這一式,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這也不對啊,我看老祖宗沒缺胳膊,也沒少腿,不像殘疾人啊。難道他……自宮了?怪不得老祖宗的赤陽心雷訣這么厲害呢!”
蘇小離沒好氣的道:“自宮?你小子想什么呢,你難道以為,代價只是身體上的殘缺?
說真的,對于人類來說,身體上的殘缺,其實是最小的代價而已。
獨孤付出的代價,可比斷手斷腳,甚至自宮,還要沉重的多?!?/p>
葉風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老祖宗是一百九十歲問鼎天止,可是他在人間消失的時間,卻是兩百四十三歲。
這五十三年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吧。
既然代價不是來自身體,那應(yīng)該就是來自心里。
能讓一個男人自暴自棄八百多年,只能是……愛情……是不是與愛情有關(guān)?”
蘇小離微微一怔,詫異的看著葉風,道:“不得不說,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
不錯,是愛情。當年獨孤問鼎天止境后,一直都是在落霞峰山頂修煉,試圖參悟出第三式劍意。
因為此處距離落霞峰很近,偶爾我們之間也有走動。獨孤在落霞峰山頂獨自修煉了大概三十年,依舊沒有進展,于是他便請教我,天降真的是劍道的極致嗎?
我們就是在這里動的手,他催動天降,果然威力滔天,但……我還是勉強接住了。
我對他說,既然我能強行接住天降,那天降便不是劍道的極限。
你沒有領(lǐng)悟出更高的劍意,或許是因為你缺少了對紅塵的認知。
紅塵對于修士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可以磨煉心智,可以感受七情六欲。
修仙者追求長生永恒之術(shù),欲要看穿紅塵,跳出輪回。可是,想要看穿,想要跳出,首先你得身在其中。
過去的兩百多年里,獨孤要么在閉關(guān)修煉,要么四處挑戰(zhàn)正魔強者,很少與人打交道。
我不否認他在修道一途上的天賦,但他缺少對塵世的認知。他從未身處紅塵,又如何看破呢?
于是,我建議他放下劍,去人間走走,歷練歷練,結(jié)交一些朋友,最好能找到一個心儀的姑娘。
他采納了我的意見,當天就離開了天云山?!?/p>
聽到這里,葉風已經(jīng)大概能猜到老祖宗下山后的遭遇了。
估計和小說影視劇里的劇情差不多,驕傲的男主遇到了古靈精怪的女主。
開始二人誰都看誰不順眼,然后通過長時間的相處,互生情愫。
但最終有情人沒成眷屬,也沒成家屬。
如果按照韓劇的版本,其中一人定死于非命。
另外一個人痛不欲生……
在葉風腦補故事畫面時,聽到蘇小離輕嘆一聲:“逍遙劍,紅塵劫,縱然是獨孤這般驚才絕艷的人物,也會深陷其中。
開始的十余年中,他一直在紅塵中歷練。
那個時候他,雖然兩百多歲,但天止境渾厚的靈力,洗滌著他的身體,模樣看起來宛如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當真是風華絕代。
直到他兩百四十歲時,遇到一個姑娘……”
葉風咧嘴道:“我就知道!這個姑娘一定是天姿國色的奇女子吧!”
不料蘇小離卻是緩緩搖頭,道:“不,不……這個姑娘是一名凡女,長的并不算出眾,而且是個啞巴?!?/p>
“啥?”
葉風傻眼了。
不對啊,怎么不按劇本走?。?/p>
按照正常劇情,英俊瀟灑帥氣無邊的男主,一定會遇到長的很漂亮的女主才對。
怎么老祖宗遇到的真命天女,竟然是一個凡女,還是啞姑娘……
蘇小離道:“當時獨孤路過一個城池,在城門口遇到了正在插標賣身葬父的啞姑娘。
獨孤便隨手丟給了對方百兩銀子,本想積德行善,并未想要買下啞姑娘,畢竟帶著一個凡女在身邊,也是累贅。
不料,啞姑娘從此之后卻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獨孤雖然趕了幾次,啞姑娘卻沒有離開,就這么啞姑娘成為了獨孤身邊的丫鬟,照顧獨孤的飲食起居,二人一起行走江湖……”
蘇小離接下來的講述,基本與葉風猜測的差不多了。
獨孤蟬與啞姑娘一起闖蕩江湖的那幾年,看似平平淡淡,其實雙方都在不知不覺中深愛上了對方。
可是獨孤蟬從小到大一直在修煉修煉修煉……
縱然兩百歲了,卻不懂得男女之情。
他心中最大的追求,依然是領(lǐng)悟出劍道的終極奧義。
路過天劍山時,當他看到天劍山脈中那無數(shù)奇特如利刃一般的筆直山峰時,獨孤蟬對劍道有所感悟。
二人在天劍山腳下停留了下來。
他們在天劍山一處山谷隱居。
獨孤蟬對啞姑娘說,這一次他一定能參悟劍道終極,到那時,便帶著她返回天云山,請師父為他們主持婚禮。
啞姑娘開心極了。
可是,獨孤蟬一心參悟劍道終極,幾乎入魔。
就差一點點……
就這一點點,卻讓幾乎逼瘋了他。
每天都在口中反復(fù)的念叨著“看穿輪回,斬斷紅塵,放下牽掛,斷情絕愛,謂曰仙。為何我斬不斷,斬不斷……”
直到有一次,他心智失守,行若癲狂。
啞姑娘想去安慰,卻被已經(jīng)幾乎走火入魔的獨孤蟬一劍刺穿心臟。
當鮮血順著云鐵劍緩緩滴落時,獨孤蟬終于從瘋魔中清醒過來。
看著倒在懷中的心愛姑娘,獨孤蟬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痛苦。
“獨孤曾經(jīng)告訴過我,當他的心智恢復(fù)過來時,看著已懷中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他的心好痛好痛,他好后悔!
這些年來,他廢寢忘食,日夜苦修,只為問鼎劍道之巔。
可是他殺死啞姑娘的那一瞬間,他幡然醒悟,這這些年來都在干什么?
為了虛無縹緲的劍道,他錯過了太多太多。
他曾經(jīng)答應(yīng)啞姑娘,要帶她回天云山,要帶她去東海看日出,去西??慈章?,去南海采珍珠,去北海釣巨鯨。
可是,直到啞姑娘身死的那一刻,他一樣也沒有完成。
他后悔,他悔恨,他抱著啞姑娘的尸體,在山谷中呆坐了七天七夜。
第八天,他帶著啞姑娘的尸體,返回到了天云山,來到我這里。
他因為啞姑娘的死,放下了對劍道的執(zhí)念,放下……卻成就了他。
我親眼見到他在我的面前,悟出了第三式。
我拼盡全力能勉強接住他的第二式天降,卻根本擋不住他悟出來的這第三式。
原本他想將第三式取名問情,我覺得過于文弱,便提議他將這一招曠世劍意改一個名字。
于是,他便改為斬神。
這一劍可斬諸天神佛。
其后,他便選擇了隱退,一直待在祠堂。算起來,他一個人守著那個祠堂,已經(jīng)差不多八百三十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