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陽郡鎮(zhèn)撫司,司獄門前的空地上。
張遠靠在青石旁曬太陽。
他確實清閑。
“張頭,那位就是黑面小相公邱錦書公子?!?/p>
一位穿著黑衣的獄卒在張遠身邊低語。
司獄前,邱錦書領(lǐng)著一隊軍卒和文士,將幾位身上鐐銬在身的囚犯交割。
“邱錦書公子這一次可算揚名郡城了,據(jù)說軍中都想要人。”
另一位獄卒也是羨慕開口。
邱錦書因為督戰(zhàn)果決,軍功折算,直接晉升正七品官身。
其陣前決斷之能被傳開,贏得了一個“鐵面小相公”的名號。
這一個月來,城中傳出名號的后輩精英可不少。
夏家精英夏玉成領(lǐng)軍在曇月嶺一戰(zhàn)成名,如今已經(jīng)是從六品校尉,領(lǐng)一營軍,號稱“玉面將”。
其麾下還有“不死將余戶”“斷水將周浦”等數(shù)人,都是一戰(zhàn)成名。
當(dāng)初被張遠斬殺的邵北河,其大伯是鎮(zhèn)撫司武鎮(zhèn)司六品都統(tǒng)武官。
張遠交待邵北河死被安排了戰(zhàn)沒,眾軍扶尸歸來,給足榮耀。
邵家榮光,邵都統(tǒng)親自見張遠,言此事邵家欠張遠一個人情。
其實,這一個月來,還有一位名號響亮之人,只是大多人不知其名,只能稱“血虎”。
雙刀血虎。
認得的自然認得,不認得的也無人去傳揚。
因為張遠以皂衣衛(wèi)于軍前斬敵,總不好太宣揚。
他也故意分功,只拿賞賜和功勛,將揚名事情都送給周浦他們。
鎮(zhèn)撫司給了他一個觀閱郡府典籍司武道典籍的獎勵,目前張遠還沒去看。
夏玉成他們這一支軍一戰(zhàn)功成,如今已經(jīng)是威遠伯新軍之中名氣最大的一營。
特別是鐵甲獸。
夏玉成的麾下已經(jīng)有五十頭鐵甲獸,光是這一隊鐵甲獸,也能抵三千軍。
黑甲豹獸為統(tǒng)領(lǐng),每日操練鐵甲軍陣。
據(jù)說要想入夏玉成的麾下,需要自備鐵甲獸。
城中世家子為能入營,拿著銀錢在青玉商行的門前排隊。
青玉商行是新組建的商號,在城中才幾個門臉,其中一個就是對接鍛器堂,為鍛器堂魏林先生處理煉器事情。
鍛器堂魏林堂主,如今是郡府之中最熾手可熱之人。
斂財之事,無人能比得上魏林。
一頭鐵甲獸十萬銀錢,一天起碼能鍛造煉制十頭。
據(jù)說鍛器堂的鐵甲獸訂單已經(jīng)排到了后年八月。
如今最缺的是足夠的野獸、妖獸,還有鍛造鐵甲的靈材,礦石。
青玉商行已經(jīng)悄悄發(fā)布了捕獵野獸和妖獸的任務(wù)。
有些事情,官府不好出面。
這些事情前面,沒有張遠。
但這些事情背后,處處都有張遠。
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都不知道。
世間事都是這樣,擺在臺面上的,不一定是能做得了主的人。
做得了主的,不一定在臺前。
“聽說了沒,那位鐵面小相公邱錦書公子似乎要入鎮(zhèn)撫司,鎮(zhèn)撫司文撫司幾位主司都邀請了。”一個獄卒走到張遠他們這邊,低聲說道。
他的話讓其他幾個獄卒眼中一亮。
“哎,早說剛才就與邱公子套個近乎啊。”
“就是,說不定就是頂頭上司?!?/p>
幾個獄卒捶胸頓足。
“邱錦書來鎮(zhèn)撫司任職?”張遠嘀咕一聲,搖搖頭。
邱錦書的性子磨礪一下倒是可以,只是他父親乃是郡丞,沒必要讓邱錦書入軍伍的。
何況這一次邱明山也功勞不小,身邊還收攏匯聚些城中官員,明顯得了好處,往后再進一步不是不可能。
“張遠?”司獄前,穿著青袍的邱錦書轉(zhuǎn)頭,看向張遠。
張遠站起身。
身邊一眾獄卒都是愣住。
自家的頭,跟邱錦書公子認得?
“下午下值早些,我父親五十壽宴,記得去?!?/p>
邱錦書將衣衫整理下,看張遠面上神色,笑著道:“表妹那請柬已經(jīng)發(fā)過了?!?/p>
“放心,我們年輕人一處,不跟他們那些官府中人擠一處。”
“近些時候我也懶得跟那些人照面,光是些客套話就讓人頭疼?!?/p>
說到這,他頓一下,壓低聲音道:“玉成兄估計也能回來,上次你不是說要——”
張遠點點頭。
邱錦書沒有再說,轉(zhuǎn)身就走。
張遠向著邱錦書背影拱手,高聲道:“表兄好走?!?/p>
表兄?
自家這頭,原來還有那等背景?
一眾獄卒瞪大眼睛看著張遠。
張遠轉(zhuǎn)頭看看,擺手道:“怎么,難不成我還不能有一兩個有錢有勢的親戚?”
“你們聽見的,他表妹是我家娘子?!?/p>
說完,他看看自己身上衣衫,搖搖頭道:“我回去換身衣服,晚上去吃席?!?/p>
看他離去,一眾獄卒目中露出羨慕之色。
“有軟飯吃,真好啊……”
“有席吃,真好?!?/p>
……
郡丞夫人薛夫人最近很是得意。
丈夫在郡中掌握的話語權(quán)越來越多,越來越被郡守和通政使看重,身邊投效的官員也越來越多。
什么叫位高權(quán)重?
這才是。
前些年,邱明山雖然官職是郡丞,其實手上無多少權(quán)力,也不是郡守親信,身邊更是沒有多少得用的部下。
如今對比,方才有些氣象。
不只是邱明山,讓薛夫人欣喜的更是她的兒子邱錦書。
誰敢想象,本行事老氣,少有靈性的邱錦書,在城外一場軍演,還有曇月嶺前成名。
果敢勇決,文人控武。
鐵面小相公之名傳開,滿城貴婦都請薛夫人做客,明里暗里讓她將兒子帶來見見面。
那事情薛夫人還能不懂?
就是看中了邱錦書他日必然飛黃騰達,如今攀個交情,最好是能結(jié)親。
薛夫人不傻,自家兒子正是揚名時候,怎么能陷在這等俗事里?
“夫人,表小姐來了?!?/p>
丫鬟在門口稟報,薛夫人點點頭站起身:“她那個皂衣衛(wèi)夫婿也來了?”
丫鬟低聲道:“一起來的?!?/p>
薛夫人面上神色微微沉郁。
尋回自家的親侄女,這事情也是大喜事。
她已經(jīng)悄悄給自己的哥哥寫了信,等回復(fù)。
可侄女那夫婿,出身低微,實在配不上薛家女。
“你去跟少爺說,今日我女眷相聚,讓他將那個張遠先帶去別處?!?/p>
薛夫人囑咐一聲,丫鬟躬身退出去。
看著門外冰寒,薛夫人面上露出一絲笑意:“等會讓雨凝那丫頭見見城中俊杰何等英姿,再看看張遠身處其中那等卑微樣子,她就明白了。”
“鳳凰就是鳳凰,麻雀就是麻雀,雨凝會明白姑姑的苦心的?!?/p>
……
邱家府門前,張遠陪著玉娘等在那。
狐裘錦衣襯著玉娘越發(fā)嬌美。
玉娘最近才回城,每日大多時候都是在忙生意,青玉盟年前最后一趟船這幾日就要啟航。
“小郎,你這提的什么禮物啊,當(dāng)真合適嗎?”看張遠手中提著木盒,玉娘好奇問道。
本來玉娘是準備禮物的,可張遠說他準備就好。
“都是爺們喜歡的?!睆堖h將手中那一堆木盒抖落一下,得意道:“這可是我逮著林羽堂好生煉制出的寶貝?!?/p>
聽到林羽堂煉制的,玉娘面上一紅,壓低聲音:“你,就是你上次用的……”
張遠哈哈大笑。
不遠處,幾位身穿錦衣的青年轉(zhuǎn)頭,看到張遠,下意識的停住腳步,身軀挺直,仿佛等待檢閱。
身上氣血凝重不少的周浦面上露出激動之色,準備向張遠這邊走,被身邊人拉住。
“你湊什么熱鬧?你沒見張兄是陪娘子來的,那么不識趣?!?/p>
果然,張遠轉(zhuǎn)頭,給了他們一個你們自己玩的眼神。
“表小姐,夫人請你隨她去見女眷,這位,姑爺可以跟我家公子一道見見世面。”薛夫人的丫鬟走過來,到玉娘身邊,低聲開口。
她是薛夫人貼身丫鬟,見過幾回玉娘了。
玉娘轉(zhuǎn)頭看向張遠,張遠擺手道:“你去就是,我尋表兄去。”
說完,他提著木盒就走。
玉娘隨著丫鬟往后院走,伸手從衣袖中掏出一顆金豆子塞在丫鬟手里。
丫鬟手掌一顫,握緊金豆子,然后低聲道:“表小姐,夫人對姑爺不怎么滿意,待會,她怕是要故意讓你看看,姑爺在那些城中俊杰面前的落拓樣子?!?/p>
城中俊杰?
玉娘面上露出微笑。
是常到家中虛心請教的夏家五公子那等俊杰,還是常被自家小郎教訓(xùn)的左家公子?
或者說,是前些時候看到,對自家小郎處處恭敬的那些世家子?
“姑姑,真是有心了啊……”
玉娘輕語,看向前方院子門口,一臉笑意相迎的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