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既然認了玉表妹,往后你們家就是我邱家親眷?!?/p>
“我邱家其實也非世家,全靠我父支撐?!?/p>
“我們也算出身微寒,不會看不起同樣出身。”
邱錦書回頭看一眼張遠,壓低聲音:“我娘不同,她是云州薛家嫡系身份,眼界,有些高?!?/p>
張遠點點頭。
“還有,”邱錦書沉吟一下,再次開口,“不管云州薛家認不認你們,我邱家是認你們的?!?/p>
“薛家為何不認?”張遠抬頭,看著邱錦書:“當年薛家蒙難,族中后輩散落不少,我家玉娘吃的苦,都是為族中所受,不說加倍補償,起碼這認祖歸宗總要吧?”
邱錦書愣一下,搖頭:“大族行事,我也不知?!?/p>
有些話他不能說。
這是他母親的交待。
從那日見到玉娘,薛夫人就心中難安,無比掛念。
最終,還是選擇尋個同鄉(xiāng)同宗的名頭,認玉娘做侄女。
城中那些貴婦都只當薛夫人是愛心泛濫,再加上知道玉娘手上財貨不少的原因,卻不知,玉娘真是薛夫人親親的侄女。
按照薛夫人的意思,最好讓玉娘先脫離商行,不要拋頭露面,然后再寄養(yǎng)在邱家,恢復(fù)本名。
等邱錦書的舅舅,玉娘的親生父親爭奪禮部官職之事塵埃落定,那時候再讓玉娘認祖歸宗。
這其中,玉表妹的夫婿,是障礙。
皂衣衛(wèi)身份,配不上薛家詩書之家,更配不上薛文舉的女婿身份。
可到底是貧賤夫妻,如何處理,需要考量。
邱錦書目光落在張遠身上,輕聲道:“我父親不重出身,只看本事,你若是能得他重用,再轉(zhuǎn)府衙或軍伍,也未嘗不能入薛家眼?!?/p>
哪怕其實機會渺茫,邱錦書也不愿將自家母親拆散表妹和張遠的安排直接說出口。
那日在云清軒,他能感受到張遠和表妹的情意。
“你可知今日此地是何事情?”邱錦書再次開口。
“似乎是新軍軍演?”張遠答道。
確切說,是軍中和鄭陽郡掌權(quán)官員要看鐵甲獸戰(zhàn)力如何。
“等會如果我父親問你今日戰(zhàn)況預(yù)測,你就說雙方勢均力敵,必是一方慘勝就好?!鼻皴\書壓低聲音。
預(yù)測戰(zhàn)況?
“多謝,”張遠頓一下,輕聲道:“多謝表兄?!?/p>
這個邱錦書言談舉止,倒還不錯,起碼沒有官宦子弟的孤傲。
兩人前行,前方是幾位手按腰刀的雄壯武者。
那刀,是雁翎。
皂衣衛(wèi)。
不遠處,有幾位身穿青袍的儒士,還有幾位穿著武袍的武者立在山坡前。
“邱公子?!?/p>
領(lǐng)隊皂衣衛(wèi)認得邱錦書,抱拳一禮,看一眼張遠,目光落在他腰間雙刀上,目中閃動一道晶亮。
雁翎,百煉。
能掛百煉精鋼,還是兩柄雁翎長刀,那不僅是皂衣衛(wèi),還是皂衣衛(wèi)中精英。
邱錦書走到前方,向著山坡前幾位儒士中的一位躬身,低語幾句。
看來那位就是邱錦書的父親,鄭陽郡郡丞邱明山。
那短須黑袍,五旬出頭的文士轉(zhuǎn)頭看向張遠方向。
一道淡淡的浩然之力夾雜天地氣運向著張遠當頭壓下。
這等力量雖然淡薄無形,卻重若山岳。
沒有隱元大成境修為,光是這一個目光,就要當場跪倒。
果然上位儒官,每一位都有深重官威,言出法隨,手眼通天。
見張遠挺住自己的一眼,邱明山點點頭,抬手向著張遠招招。
張遠快步走過去,抱拳躬身:“張遠拜見郡丞大人,拜見諸位大人?!?/p>
他聲音不算多洪亮,但幾人都能聽清楚。
其他幾人都知道張遠是邱錦書給他父親引薦,都是微笑點頭示意。
倒是那幾位武者之中有兩人似乎聽過張遠之名,眉頭微微一皺,目中閃動一絲精光。
不過他們并未開口。
“錦書說你弓馬嫻熟,武道修為不差,”邱明山伸手指向下方山坡,“你說說看,今日場面,雙方勝負如何。”
雙方勝負?
張遠轉(zhuǎn)頭看向山坡下方。
兩道松散的軍陣已經(jīng)快要成形。
雙方都不過三百余人。
一邊是穿甲帶器的軍伍,列了軍陣,但還沒有匯聚成形。
還有一邊,則是更松散些,但有幾頭鐵甲獸緊隨,還有不少騎馬戴盔的青年。
張遠能看出來,夏玉成就在那鐵甲獸一方,還在最前面。
而且,他還看到了他的那頭鐵甲豹獸,就在所有鐵甲獸的前方。
目光再掃過,張遠雙目微微瞇起。
他看到身穿青袍的魏林,騎著一匹戰(zhàn)馬,在夏玉成身側(cè)不遠。
看來這一場拼斗的重要性,比之前他自己想的更重。
若不然魏林不會親自來,更不會將自己的鐵甲豹獸帶來。
目光從雙方戰(zhàn)陣掃過,將他們大概的陣型,還有軍卒配置看過,張遠將目光延續(xù)往前方。
那邊,是一片山林。
“若是鐵甲獸軍陣不能在對方退入山林之前將其擊敗,這一戰(zhàn)只能不勝不敗?!?/p>
“如果能阻住對方入山林,那沒有鐵甲獸一方必敗?!?/p>
張遠沉聲開口。
邱錦書眉頭一皺,張遠沒有按照他所教的說。
幾位儒袍文士相互看看,有人輕笑,有人低頭。
“不是這些公子兵必???”一旁,一位穿著武袍的大漢看向張遠,沉著臉道,“近日城中傳言,已經(jīng)將那些鐵甲獸神話了?!?/p>
“軍陣搏殺,可不是靠幾頭披了鐵甲的野獸就成?!绷硗庖晃恍畚浯鬂h也是低聲開口。
今日鐵甲獸只要展現(xiàn)其戰(zhàn)力就好,至于軍伍勝負,沒人看好這些公子兵。
邱明山雙目瞇起,看向前方的軍陣,目光也延伸到那山林。
“這樣,”他手中拿出一塊玉牌,遞給邱錦書,“錦書你帶張遠一起,去那夏玉成軍中督戰(zhàn)。”
“如果戰(zhàn)局變化真等能像張遠所說,本官不介意向威遠伯進言,向他舉薦一位得用將校?!?/p>
“或者,寫一封薦書給郡府鎮(zhèn)撫司也可?!?/p>
向威遠伯舉薦!
寫薦書給郡府鎮(zhèn)撫司!
其他幾人看向張遠,目中精光閃動。
今日如果張遠所說是對的,那說不定真的能入新軍,被威遠伯重用。
或者拿了薦書入郡府鎮(zhèn)撫司,也一定能有個好差事。
邱錦書看向張遠。
張遠拱手抱拳。
等兩人離去,邱明山身邊的老者方才笑著道:“怎么,邱郡丞也覺得此人所說能成?”
另一位儒袍老者搖搖頭,低聲道:“夏玉成那一軍全是世家子,雖然個人戰(zhàn)力或許不俗,卻并非有血戰(zhàn)之勇。”
“光是憑那幾頭鐵甲獸,恐怕?lián)尾涣艘粓鰬?zhàn)局?!?/p>
“我倒不覺得。”邱明山看著兩座慢慢成形的軍陣,淡淡道:“不管是郡守還是通政使,都對組建鐵甲獸大軍極為期待?!?/p>
“那鐵甲獸如今在城中售價高達十萬紋銀一頭,如果不能一戰(zhàn)而勝,恐怕說不過去?!?/p>
“郡守大人已經(jīng)交待了,此戰(zhàn)我等評定戰(zhàn)果,如果鐵甲獸當真堪用,鄭陽郡組建新軍,先立鐵甲營?!?/p>
以操控鐵甲獸的軍卒組建一營,這樣的一支軍伍,實力多強暫時不知,光是耗費就是難以想象的天文數(shù)字!
這其中牽扯的利益,堪稱天量。
在場眾人都是點頭,目光落向下方山坡,看著那兩方戰(zhàn)陣。
肅殺之氣,在悄然蔓延。
此時,張遠隨著邱錦書也已經(jīng)到夏玉成所領(lǐng)的軍陣之側(cè)。
“奉郡丞之命,邱某前來夏統(tǒng)領(lǐng)軍中督戰(zhàn),此戰(zhàn)不得有違軍紀,不得濫起殺伐,不得有令不奉!”
邱錦書的聲音響起。
夏玉成轉(zhuǎn)頭,看向邱錦書,然后看到立在邱錦書身后的張遠,雙目之中透出一絲驚異。
他身側(cè)的魏林面上閃過喜色。
那些跟在后方的世家子轉(zhuǎn)頭,看向邱錦書和張遠,面上帶著幾分不屑。
特別是邱錦書,不過儒生,來此能做什么?
若不是有個好爹,千丈外觀戰(zhàn)資格都沒有。
“嗚——”
前方,對方軍陣的號角聲響起。
百人成陣,氣血百丈!
仙秦戰(zhàn)卒,可戰(zhàn)九天!
“風——”
“大風——”
雄壯的呼喝之聲響徹山野!
千丈之外,有箭破空!
重弩!
便是尋常軍演,也動真格!
這就是仙秦。
鐵血大秦!
“御!”
夏玉成面色凝重,一聲高喝。
一位位手持大盾的青年下馬,將盾牌豎在陣前。
三層盾陣,層疊而起。
“轟——”
飛射的弩箭終于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