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的暴怒,年輕的護衛(wèi)只道:“大人吩咐了,任何人不能進后院。”
“大人為何不露面?”
李通判懷疑道:“為何要請大夫,大人是不是出事了?”
護衛(wèi)站著不動,只道:“請回?!?/p>
李通判見進不了,恨不得硬闖,被聶同知給攔?。骸氨竟僭缯f了,府臺大人已將今日之事盡數(shù)交由本官定奪?!?/p>
“本官從未聽過此話,誰知是不是有人想借機奪權(quán)?!?/p>
李通判冷哼一聲。
“府臺大人既將此重擔交由本官,本官必要好生擔著,李通判來此大鬧,若耽誤登島,你擔得起責嗎?”
聶同知臉上已蒙了一層冰霜。
當初朝廷清算松奉官員時,聶通判因往常并未與他們同流合污,躲過清洗。
后又因其燒寧王糧草有功,被提拔成同知,成為陳硯的副手。
他毫無根基,又無靠山,竟占據(jù)一副職,自是讓人不服。
這位李通判就是其中之一,往常辦事時,李通判便領(lǐng)著底下的人處處與聶同知作對。
今日得知陳硯將事情都交給聶同知處理后,李通判當場質(zhì)疑,二人當眾爭論了幾句,就要鬧到府臺大人面前。
不料二人被護衛(wèi)攔下,又加之瞧見大夫入了后院,李通判又驚又怒,便口不擇言,一點面子也不給聶同知留。
此時又聽到聶同知還想壓他一頭,李通判怒極反笑:“今日何等緊要,想撐起場子,聶大人還不夠格。”
這是一點臉面都不給聶同知留了,聶同知如何不氣。
二人就在護衛(wèi)們面前吵了起來。
那小廝見狀,悄悄離去,轉(zhuǎn)而進了一間衙房。
輕輕敲了門,待里面出聲后,推門進去,對著案桌后面的人拱手行禮,道:“彭大人,事已辦成,按照計劃行事?!?/p>
被稱為彭大人的男子一張長臉,眉毛下彎,嘴唇略厚,面色沉靜,一眼看過去便是厚道之人。
彭通判毫筆未停,顯然此時極忙碌,聞言頭都未抬,只對小廝應(yīng)了句:“知道了?!?/p>
待小廝離開后,陸陸續(xù)續(xù)有衙役前來稟告,寧淮其他幾個府城都派了官員前來道賀,需得安頓招待。
彭通判一個人忙不過來,趕緊去找聶同知和李通判,又在二人之間好一通說和,才讓二人暫時摒棄前嫌,專心辦事。
李通判是個直性子,當即與彭通判抱怨聶同知的種種不是。
彭通判嘆息一聲,勸道:“他到底是同知,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咱也只能受著?!?/p>
此話反倒讓李通判更火大:“本官連知府都能監(jiān)督,還怕他一個同知?”
通判有監(jiān)督知府之責,可直接向中樞奏報。
因此通判雖為副職,卻能牽制知府,時常會產(chǎn)生通判與知府之爭。
陳硯在松奉威望極高,兩位通判自是不敢挑釁,可那聶同知才能不過爾爾,自是不被李通判放在眼里。
彭通判小心規(guī)勸,總算將李通判勸著先去辦事。
聶同知滿臉怒火回到自已的同知廳,一抬眼就瞧見劉先生正與一名衙役交代什么。
他靜待那名衙役離去,才對看過來的劉子吟道:“李通判一直要見府臺大人,怕不是有二心?!?/p>
劉子吟道:“聶大人看人若只顧自已的喜好,就容易被蒙蔽,極易被人算計?!?/p>
對陳硯身邊這位幕僚,聶同知始終敬重,聞言便追問:“難道鬧事的另有其人?”
劉子吟平靜道:“大人只管辦好自已的差事,按吉時登島,自會有人忍不住跳出來?!?/p>
被劉子吟一番點撥,聶同知壓下心中的焦躁,繼續(xù)忙自已的事。
為了此次登島造勢,陳硯特意請了寧淮各州府的佐貳官們前來觀禮,要護衛(wèi)他們,合理安排位子,還要安頓他們的住所等等,都是具體又復(fù)雜的事宜。
好在有劉子吟相助,聶同知可忙而不亂。
又因貿(mào)易島離松奉有些距離,只有坐船登島。
哪些人先上船,哪些人后上船,誰來盯著此事,都不可出差錯。
松奉城南門外的海灘上,沿著海岸線修建了長長的順岸式碼頭,炮船靠著碼頭一字排開,兩邊延伸出去極遠。
海灘上,一把把椅子相向放在一條可供八輛馬車并行的路兩側(cè)。
為了方便馬車運行貨物,陳硯命人先夯地面后,鋪上毛竹與樹枝作為筏基,再鋪上一層碎石再夯實,碎石之上再用由石灰、黏土與沙子組成的三合土鋪出一定的高度,再整齊地鋪上石板。
而路兩側(cè)則密密麻麻堆上大石塊,用以防護石板路。
當各州府的佐貳官們瞧見海邊竟建成這樣一條路時,無不面露驚駭。
以至于被安排落座后,目光依舊盯著這條寬闊的石板路。
與他們相比,那些站在道路兩側(cè)的商賈們均是興奮至極。
松奉就能修出如此寬闊大路,貿(mào)易島又被建成何等光景?
眾人恨不能立刻就登島,一睹貿(mào)易島的風采。
松奉各家族的族長族老們,被安排在官員們后面的長條凳上坐著,在鼓樂的喧鬧聲中,各個笑中含淚。
他們上次前往潛龍島招降族中小輩時,這里還是沙灘,誰能想到不到一年,竟就有這番光景?
陳大人說了,只要貿(mào)易島修建起來,松奉百姓就能去貿(mào)易島謀一份養(yǎng)家糊口的差事,即便不愿意離開松奉的,在松奉擺個攤,在碼頭幫人扛包也能養(yǎng)活一家老小。
不說往后,單單是現(xiàn)今,大家就可將屋子租出去賺租金,也可出去擺攤,就連給老爺們帶個路都能賺錢。
如今的日子,是一年前的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松奉的青壯年們就只能站在兩邊的沙灘上,人多到根本看不見前面在發(fā)生什么,可他們還是踮著腳仰著頭往里面看。
鼓樂聲雖大,卻只是在原本的熱鬧下再添幾分。
鞭炮被放在路中間,在松奉南門口點燃,一路噼里啪啦炸到碼頭,壓下了鼓樂,壓下了人聲,得意地顯擺大嗓門。
海風也跑來湊熱鬧,抱著白煙四處跳舞,仿佛要向世人宣告它的喜悅。
鞭炮過后,一輛輛馬車從城門駛向岸邊的碼頭。
有人高呼:“陳大人來了!”
無數(shù)人精神一振,努力往路中間看去,仿佛這樣就能看到那位讓他們從心底里尊崇的知府。
在眾人的注視下,馬車停在碼頭,車簾子被掀開,聶同知從馬車上下來。
四周一片嘩然。
“怎的不是陳大人?”
后面看不見的人趕忙問道:“陳大人沒來嗎?”
“陳大人肯定在后面?!?/p>
于是眾人滿懷期待地等著,等聶同知下了車,接著是李通判、彭通判……
府衙有頭有臉的官員全站到了碼頭上,唯獨缺了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