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海風拂過沙灘。
姬柔悠悠轉(zhuǎn)醒。
睜開眼,族人們關切的臉龐圍在四周。她發(fā)現(xiàn)自已躺在柔軟的沙粒上,前方不遠處,簫長歌的身影靜立著。
“柔兒,太好了.....你沒事吧?”
“那人說我們不用逃走,龍族很快就被滅了,能相信嗎?”
“......”
姬柔沒有回答。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娘親倒下的慘烈畫面,淚水瞬間如斷線珍珠般滾落。
這些年來,要不是娘親一直護著自已,恐怕早就糟了姬濛烈的毒手。
而代價是,娘親時常遭到欺辱毒打,身上從來就沒完好過......如今為了讓自已逃出去,竟活生生被折辱死了。
龍族被滅了,理應是好日子來了,可娘親卻永遠看不到了。
就在悲傷幾乎將她淹沒時。
一雙纖細手臂,帶著冰雪般的涼意,從背后輕輕環(huán)住了她。
是陸凜。
“你很難過,對嗎?” 陸凜的聲音沒有起伏。
姬柔抽噎著:“你沒有感情……也知道什么是難過嗎?”
陸凜點點頭,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已心口的位置:“以前,想到不能再和陳念一起……這里,也會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一樣?!?/p>
姬柔的鼻子猛地一酸。
“娘……” 她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沒事....”
陸凜有些笨拙地拍著她的背,“我有姑姑,我可以把姑姑分給你一份?!?/p>
見姬柔依舊哭得無法自抑,她想了想,又補充道:“那……把陳念也分給你好了。”
對陸凜而言,這已經(jīng)她擁有最寶貴的東西。
“嗚嗚嗚嗚.....嗚嗚.....”
少女的哭聲,在海風中撕心裂肺。
不久,陳念和千瀧從遠處走來。陳念向聚集的水神族人說明了情況:“剩下的龍族已被徹底剿滅,從此以后,你們不必再擔心被他們欺壓了?!?/p>
在族人一片感激的道謝聲中,大家紛紛躍入海中,水花四濺,身影消失在碧濤之下。
姬柔也默默起身,她要回去,好好地、體面地安葬娘親。
看著姬柔離去,陳念這才轉(zhuǎn)向靜立在一旁的陸凜:“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他們都來了?!?/p>
他們?
陳念心念微動,立刻察覺到幾縷熟悉的氣息由遠及近——是摘星谷的師兄師姐們!
馬上時限就要到了。
神壁的封印即將徹底崩裂。若無法阻止黯潮再次噴涌而出,整個南神域都將萬劫不復。
因此,各大神域的巔峰力量將再次集結于往川,傾盡全力阻止這場浩劫。
摘星谷,責無旁貸。
陳念此行原本的打算,是尋求水神之力封印神壁。可誰曾想,水神之力竟分置于姬柔與陸凜兩人體內(nèi),且根本無法融合。
他找到二師姐水月,急切地問:“師姐,真的沒辦法讓她們的水神神格融合嗎?”
水月沉吟片刻,嘆息道:“據(jù)我所知,她們的神格已與各自命魂深深綁定。欲使其融合,唯有一途……需其中一人身死神格脫離,方有接納另一份的可能。”
“……”陳念的心沉了下去,沉默良久才艱難開口:“別讓陸凜知道這件事?!?/p>
他太了解陸凜了。若她知曉犧牲自已便能解決危機,絕對會毫不猶豫。
但……他腦海中又閃過方才姬柔與陸凜相擁而泣的畫面。
撇開頭發(fā)的顏色,兩人的容顏幾乎如出一轍……他同樣無法對姬柔下手。更何況,即使殺了其中一個,融合也僅僅是“有可能”而已。
“……罷了?!标惸顡u搖頭,“寄望其他神域能尋得良策吧。眼下……只能靜觀其變?!?/p>
摘星谷眾人在海岸附近尋地安營略作休整。
陳念則開始閉關,他要吸收最后一部分關鍵龍魂!
當夜。
陳念拿出淡金色的龍魂碎片,緩緩按進了眉心中。
剎那間,他的識海內(nèi)如同火山爆發(fā)!金色的神識之海掀起滔天巨浪。
炎獄燼龍、霆霄怒龍、永寂暗龍、虛空游龍、凜冬盤龍……一道道巨大的龍魂發(fā)出震天嘶吼,破開海面,直沖云霄!
它們在意識的天幕中激烈地翻騰、撕咬、碰撞,每一次撞擊都仿佛在陳念靈魂深處炸開驚雷。
轟!轟!轟!
一絲絲刺目的鮮紅,蜿蜒如小蛇般從他七竅緩緩滲出。渾身骨骼都在轟鳴震顫,承受著極限的壓力。
他必須強行鎮(zhèn)壓、煉化所有龍魂,將它們?nèi)跒橐幻},重鑄真正的龍神之力!
如今他已是半圣,吸收完后有機會一舉成為真正圣人,到時若是有戰(zhàn)斗發(fā)生也更有把握。
接下來整整三天三夜。
陳念在營帳中寸步未離,全力抗御著識海中風雷激蕩的融合風暴。
千瀧和陸凜的擔憂一日勝過一日,時常在營帳門外徘徊,卻又強忍著不敢進去打擾。
終于,在第三日深夜。
識海內(nèi)狂暴游蕩的所有龍魂,終于被完全壓制,徹底融合歸一!
伴隨著一聲震顫靈魂的龍吟,一條氣息霸道無比的萬丈金龍,蜿蜒盤繞在陳念的識海上空!耀眼的金光傾瀉而下,將整個神識海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一個如洪鐘般威嚴的聲音在他腦海深處轟鳴:“好,好小子!竟真讓你集齊了吾散落的龍魂碎片,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哈哈哈!!”
“身為大夏子孫,唯愿我大夏守護之神,終能魂歸故里?!标惸钚闹忻C穆,恭敬回應。
“很好,將千瀧托付到你小子身上,是吾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前輩是否想與千瀧相見?晚輩這就去喚她……”陳念試探詢問。
“還叫前輩?”
“岳父!”
“臭小子,她已經(jīng)來了。”
話音剛落,營帳簾被人輕輕掀開一道縫隙,千瀧俏生生地站在門口。在龍魂意志蘇醒的剎那,父女間的血脈連接便強烈地召喚著她。
千瀧就這樣呆呆地躺了下來,靠在陳念臂彎里,進入了他的識海。
父女相隔千年的重逢,自然是一番肺腑之言,百感交集。
一番感人動情的傾訴后,老龍魂再次看向陳念,鄭重叮囑:
“如今你已擁有完整的真龍神格,威能非凡,但血脈之力仍欠些火候……想要更進一步,需與吾女骨血交融,盡得真龍血脈滋養(yǎng)。此中之意,可明白?”
千瀧聽懂了父親話中深意,臉蛋瞬間飛起紅霞,睫毛輕顫著羞赧地低下小腦袋。
“明白!”陳念心領神會,語氣斬釘截鐵,“晚輩此生定當竭力護佑千瀧周全,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請岳父大人安心??!”
“呵呵,你之所行所為,老夫皆看在眼中。放心去闖吧,小子!哈哈哈!”
蒼老而暢快的大笑聲漸漸在識?;厥幹?,陳念與千瀧也雙雙退出了那片金光海洋。
靜謐且狹窄的營帳中,兩人幾乎四目相對,甚至能嗅到對方溫熱的鼻息。
“千瀧.....”
陳念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明顯的情動,搭在她腰間的手掌微微收緊。
“嗯.....”
千瀧小巧的身軀在他懷里下意識地輕輕一顫,隨即卻更順從地、緊緊地貼向那溫暖堅實的胸膛。
如今的她,早不再是當初懵懂無知的女孩,自然明白陳念此刻想做什么。臉上是羞澀的緋紅,眼中卻只有全然的信任與奉獻,毫無推拒之意。
陳念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熾熱的吻印上了千瀧微啟的櫻唇,手臂也用力收束,將她嬌小的身體更深地擁入懷中。
交織的喘息漸漸急促粗重起來,回蕩在小小的營帳里……
然而,就在陳念的手悄然探向千瀧腰間的衣帶,想要進一步纏綿時——
帳簾被“唰”地一聲猛然掀開了!
兩人觸電般地分開,驚愕地望向門口。
陳念本想破口大罵誰他媽這么不解風情,可沒想到,幽冷的月光下,靜靜站著的,是那位面容清冷如霜雪的少女,陸凜。
換了任何一個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此刻都會尷尬致歉:“打擾了,你們繼續(xù)。”
但陸凜不會。
她竟渾然不覺地帶著一身寒意走了進來!
她看也不看抱在一起的兩人,徑直走到陳念身側,屈膝盤腿坐下,雙手抱住膝蓋,自然而然地將冰涼的身子倚靠向陳念的胳膊。
“你們可以繼續(xù)的,不用管我?!?她的語氣是那樣一本正經(jīng)。
“呃....”
不是,這還怎么繼續(xù)?
就算你真沒有感情,我們也不可能當著你的面風花雪月啊!人作為靈長類動物,還是會害臊的。
“要不……算了?”陳念無奈地看著懷中羞惱的小臉。
千瀧此刻眼睛瞪得溜圓,腮幫子都氣得鼓了起來,瞪著陸凜:“陸凜!你你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會挑時候沒眼色?沒看到我們正要……正要親熱嗎!”
“我不看?!标憚C立刻舉起雙手捂住眼睛,非常配合。
但然而……那細長手指間的縫隙,分明能看到她清澈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瞄著抱在一起的兩人……
千瀧:.(??へ??╬)
陳念:.......
于是乎,詭異的氣氛中,三人就這么沉默地互相靠著。
陸凜小心翼翼地將腦袋又往陳念肩上貼緊了一點。
一旁窩在陳念另一側的千瀧氣哼哼地將陳念的手臂霸道地圈在懷里,扭過頭去,擺明了一副“我生氣了你別惹我”的小女兒姿態(tài)。
至于陳念,他心里總覺得有些反常,他側臉看向肩頭異常安靜的陸凜:“陸凜,你要是有什么事記得告訴我?別忘了我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shù)?。?/p>
“嗯?!标憚C輕聲應著,抬起頭看向陳念,清澈的眼眸中倒映著他擔憂的臉,“明天……我們一起加油?!?/p>
明天……就是神壁封印瀕臨破碎的最后關頭。整個南神域的存亡,懸于一線。
帳外,海邊。
君玉獨自一人佇立,海風吹動他的衣袂,發(fā)出獵獵聲響。
他默然摘下腰間懸掛的小小香囊,那是沈清辭最后留給他的東西。
海風吹拂,桃花的香味也蔓延出來。
“喂。”
驟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出神。
君玉剛回頭,一粒小丹丸便迎面飛來!他手腕微動,已將其穩(wěn)穩(wěn)捏在指尖。
迎面走來的是水月,白色絲帶隨著三千青絲飛舞,在月光的清輝下,她宛如不染凡塵的謫仙子。
“吃下去,安神定心的?!彼碌恼Z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君玉沒有任何懷疑,直接將丹藥吞入肚中:“多謝師妹?!?/p>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日若是不能封住神壁,你打算犧牲自已,就像文圣和你老師夫子一樣,對嗎?”水月走到他身側,語氣陡然鋒利起來。
“不……”君玉下意識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卻成了,“沒錯。”
水月唇角勾起一絲洞悉一切的笑意:“沒想到吧?剛才給你吃的,是吐真丹。在這東西面前,你沒法說謊?!?/p>
君玉怔住,啞口無言:“……”
“學宮那一套,心懷天下大義,為天下人犧牲才是道途,我還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你先是對不起沈清辭,解散學宮又對不起夫子,唯有最后踐行此道,方可救贖自已?!?/p>
君玉一直活在內(nèi)疚自責中。
沈清辭的死去,夫子的衣缽,一直都是壓著他肩頭的重擔。
“我告訴你君玉,少給我胡思亂想尋死覓活!你要是敢死,摘星樓的大師姐擔子立刻就落我頭上,我可沒這份閑心替你扛著!”
“你若是執(zhí)迷不悟,我便告訴師父,讓他將你關在此處!”
海風獵獵,君玉沉默了許久,最終只能露出一抹苦澀之極的慘淡笑容。
“知道了,師妹……我不死?!?/p>
“師父!”水月陡然提高了音量作勢就要喊。
“真的……不死!”君玉語速急切,臉上寫滿無奈的苦笑,“我說的是實話。你剛不是給我喂了吐真丹么?”
水月斜瞥他一眼:“那丹藥于你而言最多發(fā)揮幾息的作用,早就被你抹除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君玉:“......”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記好了君玉,你活著才更有用。”
夜海深邃,唯有風聲與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