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之赫一言不發(fā)地望著前方，修長的手指輕輕調(diào)整腕表的方向，陷入沉思。

車廂變得靜謐，壓抑，沉寂。

許昭意側(cè)頭望著窗外的城市街景，沉默著。

好片刻，蘇之赫仿佛想不通，疑惑道：“愛，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許昭意知道他這種男人根本不懂愛，也對她想要追求的真愛嗤之以鼻，但他既然問了，她也耐著性子，回答他。

“非常重要，沒有愛的戀愛和婚姻，都不可能長久的?！?/p>

蘇之赫語氣嚴(yán)肅，“我知道了?！?/p>

許昭意錯(cuò)愕，轉(zhuǎn)頭看向他。

他知道什么？

正當(dāng)她疑惑時(shí)，蘇之赫補(bǔ)充了一句：“從今天開始，我不但要你的人，我還要你的心?！?/p>

許昭意被他氣笑了，忍不住冷嗤一聲，有些無語。

甚至不屑去回應(yīng)他這句狂妄自大的話。

蘇之赫側(cè)頭，對視上她清澈好看的大眼睛，“笑什么？”

許昭意收回視線，躲開他的目光，“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說過什么話？”

“什么話？”他說過太多話，不知道是哪句。

“你說我什么都可以貪，但不能貪感情，因?yàn)檫@種虛假的東西根本不存在，你對我也不會有。”

蘇之赫勾勾唇角，輕笑一聲，“我確實(shí)不相信，但你非要有愛情才能留在我身邊，我可以改變，你也可以對我產(chǎn)生愛情?！?/p>

許昭意著實(shí)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改觀，“我對你，產(chǎn)生不了一點(diǎn)愛情。”

蘇之赫：“應(yīng)該是我們相處的時(shí)間還不夠長。”

許昭意搖頭否認(rèn)，問道，“你跟你爸認(rèn)識了二十幾年，時(shí)間夠長了吧？你會愛他嗎？”

一語雙關(guān)。

蘇之赫拳頭緩緩握緊，指骨泛白，手背青筋暴起，雙眸幽深泛紅，透著一絲瘆人的冷意，緘默無言。

這種沉默，維持到海邊的大路上。

許昭意拉開門下車，大步往大海走去。

走上礁石，許昭意轉(zhuǎn)身往后看，蘇之赫沒有跟來。

她心里莫名地泛起一絲愧意，覺得剛剛那句話太過分，太傷人了。

對蘇之赫來說，拿他們父子的感情來攻擊，確實(shí)狠。

但很奇怪，蘇之赫竟然沒有任何反擊的情況。

她沒再多想，去到海邊，從包里掏出紙錢，拿出打火機(jī)點(diǎn)著，往再礁石上燒成灰。

大風(fēng)一吹，灰燼飄入大海，溶于水里。

她下跪，雙手合十，閉眼祭拜。

腦海里想起跟顧叔叔這十幾年的相處，淚水又忍不住溢出眼眶，滑落在白皙的臉蛋上。

雖不是父親，但勝似父親。

這仇，她一定會報(bào)的。

她會讓許明付出代價(jià)。

祭拜完顧叔叔，她在海邊坐了半小時(shí)。

等她離開大海，回到大路上時(shí)，蘇之赫的車依然停在路邊沒走。

蘇之赫靠在后車蓋，大長腿微斜，單手兜入褲袋，另一只手撐著側(cè)身，仰頭望著天空那朵厚厚的白云。

隔著一段距離，她都能感受到這個(gè)男人身上那股陰郁清冷的氣場，在陽光之下，他也有種森冷感。

可能跟他愛穿黑衣服有關(guān)，也可能跟他不愛笑有關(guān)。

許昭意走過去。

蘇之赫直起身，望著她，柔聲細(xì)語問“祭拜完了？”

“你為什么不過去？”許昭意好奇。

蘇之赫苦澀一笑，“你來這里祭拜，連你媽和顧宴兄妹都沒帶過來，想必是有悄悄話跟他說，我何必去打擾你?！?/p>

許昭意輕笑，諷刺道：“在別的事情上，你若也能這么通情達(dá)理就好了。”

“例如？”

“分手這件事上?！?/p>

蘇之赫沉默了，幽深的目光凝望著她，眼底透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光芒。

“送我回安逸小區(qū)吧?！痹S昭意被他看得心慌慌的。

蘇之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動不動，語氣溫和平靜，“下個(gè)月，五月一號，我們?nèi)サ怯浗Y(jié)婚吧?！?/p>

“不去。”許昭意拒絕，走向后車廂。

拉門的那一瞬，蘇之赫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腕，把她身子轉(zhuǎn)過來，按在側(cè)門上。

許昭意緊張地吞吞口水，佯裝鎮(zhèn)定地看著他。

蘇之赫沉沉呼一口氣，語氣放得更加溫柔輕盈，“昭意，你告訴我，愛情的怎樣的，我給你?！?/p>

許昭意被他的問題逗笑了。

但深想一下，這個(gè)男人也挺可悲的。

過了今年的生日就29歲了，卻連愛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許昭意耐心跟他解釋：“愛情是一種感覺，不是你想給，它就有的。”

“如果讓你快速產(chǎn)生這種感覺？”蘇之赫垂眸，深呼吸一口氣，又問：“顧宴平時(shí)是怎么對你的？他做過什么事讓你對他產(chǎn)生愛意？”

這一問，把許昭意問住了。

她陷入沉思。

從認(rèn)識顧宴那天起，他就一直對她很好，像個(gè)溫暖的大哥哥一樣。

所以，從小到大，她都喜歡顧宴。

但這種感覺只是對哥哥的喜歡。

所以，她在法國留學(xué)的時(shí)候，跟蘇之赫上床，也不會有心理負(fù)擔(dān)，更不會愧疚和排斥。

產(chǎn)生愛意是從顧宴喝醉酒跟她表白那一次開始的。

這種感覺，太過縹緲，很難形容。

蘇之赫言之鑿鑿：“他顧宴能做的，我蘇之赫也能做?！?/p>

許昭意：“宴哥不會強(qiáng)吻我，也不會強(qiáng)迫我跟他睡，更不會逼我跟他結(jié)婚，你做得到嗎？”

蘇之赫無奈一笑，大手輕輕摸上她粉嫩的臉頰，眼里透著寵溺，喃喃低語：“你自愿了，我就不會再強(qiáng)迫。”

“我為什么要自愿？”許昭意沉下臉。

蘇之赫一頓，捧著她的臉，眸光暗下來，“許昭意，試著愛我一下，真的那么難嗎？”

許昭意心亂了，對視他逐漸泛紅的眼睛。

竟不忍心再讓他難受。

可對他仁慈，就是對自己的不負(fù)責(zé)。

“對，很難?！?/p>

蘇之赫手肘撐到車門上，身軀向她壓近，垂下頭靠到她臉頰邊。

兩人相隔幾厘米的距離，男人滾燙的氣息噴到她脖子的肌膚里，惹得她身體發(fā)熱，莫名的緊張。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略帶酸澀地問：“除了放你走這一個(gè)要求，你告訴我，我要怎么做你才滿意？”

“你什么都不用做?！?/p>

他語氣愈發(fā)的卑微：“我不強(qiáng)迫你結(jié)婚，不強(qiáng)吻你，也不睡你，這樣可以嗎？”

許昭意深呼吸一口氣，感覺心里堵得慌。

她側(cè)頭，雙手推上蘇之赫的胸膛，用力往外推。

可他身軀挺拔，體格健碩，完全推不動。

她氣得聲音高了幾分貝，“蘇之赫，我不愛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有感覺的。”

蘇之赫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依舊不管不顧地繼續(xù)問，“我給你建最豪華的花園城堡，我給你買郵輪，豪車，飛機(jī)，奇珍異寶?！?/p>

許昭意閉上眼，態(tài)度強(qiáng)硬：“我不要。”

“我?guī)闳澜缛ヂ糜?，吃最好的美食，看最美的風(fēng)景，享受最幸福的人生?！?/p>

“不需要?！痹S昭意氣得慌，心里莫名難受，眼眶也忍不住泛起氣霧。

“是我太忙沒時(shí)間陪你嗎？”蘇之赫越說越急，“我以后每天都早點(diǎn)下班，周末和假期全都給你，我助你登上事業(yè)的巔峰，我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許昭意閉上眼，心里酸痛酸痛的，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極其憤怒，低吼道：“我什么都不要?！?/p>

蘇之赫直起身，雙手握住她手臂，眼眶紅透了，濕濕的，又怒又急，語氣不自覺變重：“許昭意，你到底讓我怎么做，才能愛我一點(diǎn)點(diǎn)？我不要多，一點(diǎn)點(diǎn)就夠了。”

許昭意被他的怒意嚇得僵住，凝望他通紅的眼睛，里面全是悲傷。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蘇之赫想哭的模樣。

那雙好看的眼睛，少了凌厲的光芒，沒有昔日的強(qiáng)悍，流露出來的全都是軟弱。

她想到了蘇老夫人的話。

你們所有人都不愛他。

而這些人，都是蘇之赫最想愛的吧？

或許是她的共情能力太強(qiáng)，又或許是看到男人眼里強(qiáng)忍的淚，她心有點(diǎn)疼！

愛不是憐憫。

她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未來。

蘇之赫不懂什么是愛。

想要她，不過是占有欲作祟。

就像一個(gè)玩具，得不到的時(shí)候，就日思夜想，不擇手段。

得到了，玩膩了，終究會丟棄的。

“我可以給你一點(diǎn)點(diǎn)愛?！痹S昭意語氣變得溫柔，“但你要放我離開。”

蘇之赫苦笑著，僵硬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往后退，單手扶額：“不可能，你離開我的那一年，我想你想得要瘋了。現(xiàn)在，我們在一起這幾個(gè)月，是我人生最充實(shí)最幸福的日子，我不可能放手的，即使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埋在我的房間里?！?/p>

許昭意心里發(fā)慌，淚水瞬間溢滿眼眶。

她不知道為什么心疼。

但她真的害怕。

這種瘋子，現(xiàn)實(shí)中，誰敢跟他在一起？

許昭意側(cè)頭，伸手抹掉眼淚，深呼吸一口氣，邁開大步往前走。

她掏出手機(jī)，打開高德地圖。

蘇之赫快步追上，握住她的手臂，“昭意，你要去哪？我送你回家。”

“不用?！痹S昭意用力甩開他的手，“我自己打車回去?！?/p>

蘇之赫再次握住她的手，搶走她的手機(jī)，語氣肅冷：“我送你回家?！?/p>

許昭意看著他前走的手機(jī)，氣惱道：“你永遠(yuǎn)都不懂得尊重人。這就是你跟顧宴不一樣的地方，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個(gè)性，你尊重我了嗎？你給我自由的選擇嗎？”

蘇之赫愣住，四目對視，兩人的眼眶全紅了。

心揪著難受。

許昭意含著淚，冷笑道：“我最討厭霸道又不講理的男人了?！?/p>

蘇之赫深呼吸一口氣，大手緩緩松開她的手臂，憋了淚，擠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把手機(jī)遞給她，“好，我知道了，只要你不離開我，除了公司的事，其他的我都聽你的。以后，你說一我不說二?！?/p>

蘇之赫這種哄人的功夫，還真的有一手。

許昭意覺得，他越來越上道了。

只是，狗改不了吃屎，形成了29年的人格，又怎么可能輕易改變。

她拿回自己的手機(jī)，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繼續(xù)往前走。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找車，就是想沿著海邊大道一直走。

蘇之赫轉(zhuǎn)身凝望她遠(yuǎn)去的背影，寬厚的雙肩格外沉重，仿佛要把他壓彎了。

他想不明白，許昭意想要的愛到底是什么。

心臟好痛，好痛！

感覺要呼吸不上來了！

看著她的背影，好像回到小時(shí)候，看著父母牽著大哥，抱著弟弟從蘇園離開，留給的他，永遠(yuǎn)都是背影。

他從小就好奇，母親那雙白白嫩嫩的手，牽起來是什么感覺。

奶奶的手太枯了，干煸無肉。

直到他26歲那年，遇到許昭意。

第一次見到她，竟對她產(chǎn)生了想誰她的沖動。

他以前從未對任何一個(gè)女人產(chǎn)生這種生理性喜歡。

有了許昭意，才知道，牽手和親吻的會讓腎上腺素飆升，還會分泌多巴胺。

那種沖動的欲望，幸福又開心的感覺，是他這輩子從未有過的。

許昭意偷偷離開他之后，他以為其他年輕漂亮的女子也能給他帶來這種感覺。

他試過跟別的女子牽手，毫無感覺，反而覺得隔應(yīng)。

換了幾個(gè)，都找不到那些感覺。

他甚至讓對方脫了衣服勾引自己，除了生理起了些許反應(yīng)，心里格外的排斥，有種惡心感，滿腦子都是許昭意，完全不想碰其他女人。

他知道，這輩子非許昭意不可。

她被困著痛苦。

他找不到替代品，又何嘗不痛苦呢？

他回到車上，神色落寞，閉目養(yǎng)神。

司機(jī)啟動車子，行駛而去。

一個(gè)小時(shí)后，蘇之赫回到蘇園。

剛下車，就聽到屋里大吵大鬧，尖叫聲不斷。

他加快腳步進(jìn)入客廳。

眼前的一幕，讓他感覺得很是可笑。

許溫婉穿著性感睡衣，被鄧瑩扯著頭發(fā)，咬牙切齒往死里拽。

蘇之澤也穿著睡衣，憤怒又著急，緊緊護(hù)著許溫婉，試圖扯開鄧瑩的手。

蘇之南扶著蘇老夫人，站在邊上著急得上火，憂心忡忡卻不敢上前幫忙，深怕被卷入這場廝殺里。

許溫婉疼痛的尖叫聲：“啊啊好痛，好痛，澤，救救我…”

鄧瑩憤怒的謾罵聲：“你個(gè)臭不要的賤人，你敢勾引我老公？”

蘇之澤的勸道聲：“阿瑩，放手，我讓你放手，聽見了嗎？”

起起伏伏，交集在一起，格外的嘈雜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