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顯來的時候,孟時嵐正在園子里,看小胖喜坐地上抓泥。
小家伙一邊抓還一邊看大人的反應,若是丹娘故意說不能抓,他反而得逞得咯咯笑起來。
小孩兒臟得都快像個小乞丐了。
“怎么把孩子放在地上多臟?!?/p>
孟時嵐,“臟了洗洗就是,沒看到人家現(xiàn)在玩得正開心嗎?!?/p>
他上前在小胖喜的跟前蹲下,“這個臟小孩兒爹爹都快不認識了。”
小胖喜眨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爹,隨后牙都沒有長齊的小嘴咧嘴一笑。
當著他爹的面兒又抓了一把土。
“吃!”
周從顯以為他想吃,連忙伸手阻止,“不能吃!”
結果小胖孩兒不是自己吃,非常有孝心地直接往他爹嘴里塞!
“……”
孟時嵐和丹娘都笑了起來。
“這小子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了一個主動送上門來的了?!?/p>
周從顯掐著小胖孩兒的胳肢窩,直接將他拎了起來。
“快帶去洗洗?!?/p>
小胖孩兒被帶走了。
他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現(xiàn)在天氣好,去白馬寺散散心去。”
孟時嵐果斷拒絕,“不去?!?/p>
她在京城的時間不算短,去白馬寺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但是去了就沒有好事兒發(fā)生。
周從顯,“……拒絕這么干脆?!?/p>
她撈起拐杖熟練地站了起來,“你又不是芙兒,還值得我專門陪著?!?/p>
“……”
看她轉身就要走的背影,卑微周世子立刻追了上去。
“我是聽說,今兒慧能法師開壇講法,特意帶你去的?!?/p>
孟時嵐頭也不回,“我又不信神佛,既不誠心,何必浪費一個人人渴求的機會?!?/p>
“小姐,雅蘭公主送來的帖子。”
春桃拿帖子走了進來。
孟時嵐翻開帖子看了一眼,隨后看向周從顯。
“你們說好了嗎,怎么都要去白馬寺聽經(jīng)?”
雅蘭公主也叫她去白馬寺聽慧能法師講經(jīng)。
周從顯,“大約,大半個京城里有頭有臉的都去了。”
說著他轉頭看向春桃,“你家小姐不想去,可以去回絕……”
他的話還沒說完,孟時嵐就打斷了他的話。
“去!”
周從顯,“……”
行,又一個地位比他高的。
孟時嵐上馬車的時候,隨意看了一眼后面的馬車。
雅蘭公主的臉色本來不太好,但是看到她的那一瞬眼睛亮了一下。
“快上來!”
說著她還親自出手和門邊的丫鬟合力將她攙扶了上來。
孟時嵐的眼神朝后示意了一下。
“那個……也去?”
雅蘭公主冷嗤了一聲,“不用管他?!?/p>
孟時嵐點下頭,這個不察親王看著就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和蕭恕有得一比。
白馬寺今日的人格外的多。
尤其是羅漢殿,平日的衣著鮮亮的貴夫人們,今日都是樸素著裝。
一個個都在蒲團上安坐,等著慧能法師。
孟時嵐看著幾乎快溢出來的功德箱。
這買賣真好做……
雅蘭公主挨著她坐下,“白馬寺的香火還是這么旺盛。”
“每個人都有所求,也不知道菩薩忙不忙得過來?!?/p>
孟時嵐抿唇笑了一下。
原來雅蘭公主也是同道中人。
看來,她來白馬寺不是為了聽經(jīng)。
慧能法師進來的時候,屋子里的眾人都站了起來。
法師的臉上盡是慈祥的笑容,“各位施主請?!?/p>
講經(jīng)過半程,雅蘭公主終于坐不住了,拉著孟時嵐悄悄出了羅漢殿。
羅漢殿的前面是主殿,一旁還有一個狹小的巷道。
她直接拉著孟時嵐閃身進了巷道。
身后的兩個丫鬟,默契地墊后。
從巷道轉身進了旁一個小小的門洞。
孟時嵐跟著她七彎八拐,走到了后山豁然開朗的一處空地。
她不由驚嘆,雅蘭公主竟然對這里如此熟悉。
如果不是公主帶路,她都不知道這里還有這樣一條路。
“公主,我們來這兒做什么?”
雅蘭公主朝她眨了下眼,“看熱鬧!”
看熱鬧……
孟時嵐想拒絕。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兒……
況且她拖著一條傷腿,自己都走不穩(wěn),若是被發(fā)現(xiàn),跑都跑不掉。
雅蘭公主不容她拒絕,拉著她就進了旁邊的一個小的房間。
里面幾乎沒有什么東西,但是卻有清晰的說話聲音。
而且里面還有兩人。
孟余山和秦道林。
但不是他們倆在說話,而是他們倆正在這個屋子里偷聽別人說。
孟時嵐覺得自己開眼了。
原來這一處小屋的背面正好是一處隱蔽的廂房。
說話的人以為自己足夠隱蔽,其實他們所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全被他人偷聽了。
兩個花甲之年的老頭同時回頭。
看見是她們倆,動作統(tǒng)一的將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
說話的聲音不是別人。
真是不察親王和程將軍。
兩人正在爭吵,都在為對方不履行承諾而大為光火。
爭吵過后,久久沒有聲音。
確定那邊的人走了后,秦道林這才緩緩開口。
“孟公可有何抉擇?”
孟余山摸了把下巴的胡子,“對待小人自然以雷霆之擊?!?/p>
秦道林擺手,“非也非也?!?/p>
“小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長線釣魚之法,一網(wǎng)打盡,永絕后患!”
孟余山的眼睛一瞪,“磨磨蹭蹭!老子一口氣打到他家門口,叫他喘氣兒的時間都沒有!”
秦道林,“誒!你這老莽夫,你怎么……”
眼看著兩人要吵起來,孟時嵐打斷他倆。
“您二位要吵是不是等回去了再吵,萬一他們回頭不就發(fā)現(xiàn)了偷聽的秘密?!”
雅蘭公主笑了下,“放心,那邊說話這邊能聽到,但是這兒說話那邊聽不到。”
話落音她站了起來,“不過我們也該出去了,消失的太久也會起疑?!?/p>
不比剛剛的著急,雅蘭公主和孟時嵐兩人慢慢的往前走。
繞過素食齋,這里已經(jīng)有不少的丫鬟正在等著,給自家主子預定齋飯。
其中一個青衣丫鬟攔住了一名穿著粗布麻衣卻面容較好的年輕女子。
“姑娘,今日又麻煩你了。”
丫鬟塞了一顆碎銀子給她。
這是她偶然發(fā)現(xiàn)白馬寺多了一個雜役,給她點碎銀便,便不用排隊了。
宋積云收起了銀子,“等會兒開齋的時候老地方拿。”
“行,多謝姑娘?!?/p>
那丫鬟走后,宋積云才拎著水桶繼續(xù)往齋房的方向走去。
白馬寺的齋飯需要預定才能吃到,這其中便誕生了一條隱蔽的買賣。
收錢的不是她,是齋房的師傅。
齋房收錢是大忌,若是被住持發(fā)現(xiàn),會被趕出去的。
但她從英國公府出來,她要活著。
只有這樣收錢的臟活,齋房的大師傅才肯留她。
宋積云的臉上已經(jīng)麻木不仁。
她隨意抬眼,卻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她的瞳孔微縮,心口猛地跳起來。
密密麻麻如針扎的疼痛從心口涌了上來。
姜時窈……
她的眸底泛起一陣陣的恨意。
宋家沒了。
娘死了,哥哥也死了。
現(xiàn)在就剩她一人茍延殘喘。
周從顯不要他,英國公府也不要她。
憑什么她姜時窈還活著。
憑什么!
“云姑娘,大師傅叫你?!?/p>
小沙彌打斷他的思緒。
宋積云迅速收斂臉上的表情,轉身繼續(xù)朝齋房走去。
孟時嵐皺了皺眉,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
等她再轉過身去的時候,只看見一個瘦弱的背影,提著一桶水艱難地往齋房的方向走去。
“怎么啦?”
雅蘭公主看他。
“沒事?!?/p>
羅漢殿的講經(jīng)已經(jīng)結束了。
不察親王,不知從什么地方走了出來。
他掃了一眼孟時嵐,最后看向雅蘭公主。
“王后去哪兒了,可讓兄弟好找?!?/p>
雅蘭公主面色微冷,“給我那可憐的兒子求個神佑?!?/p>
“免得那些不長眼的東西總想害他。”
“怎么,王叔也想給侄兒求一個嗎?”
不察親王的面色一顫,隨后冷冷地說了一句烏勒語,便甩袖離開。
孟時嵐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的漢話說得很好?!?/p>
除了那句烏勒話,其他的話都聽懂了。
雖然有很重的口音,但聽得非常清楚。
雅蘭公主,“他是在其州長大的?!?/p>
孟時嵐睜大了眼,“其州?”
其州是程將軍的地盤。
“他不是大盛人,只是當年他母親被迫害,所以帶著他逃到了其州?!?/p>
“其州和烏樂交界,同音不同語,所以他的漢話你能聽懂?!?/p>
“他被找回來的時候,我剛嫁到烏勒,汗王有意隱瞞,所以誰也不知道這個不察親王。”
“只是沒有想到養(yǎng)虎為患,汗王剛走,就開始挑起事端。”
孟時嵐,“所以現(xiàn)在烏勒的其他盟旗蠢蠢欲動都是因為這個不察搞鬼?!?/p>
雅蘭公主點了點頭,“王旗盟中沒有支持他的人,所以他挑起了其他盟旗的斗爭?!?/p>
“現(xiàn)在他還想利用熾兒威脅我,向兄長借兵,幫助他鎮(zhèn)壓其他盟旗?!?/p>
孟時嵐,“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p>
若是大盛真的出兵,烏勒境內(nèi)所有盟旗只會以為大盛是為了不察出兵,要助不察登基。
“公主殿下?!?/p>
雅蘭公主的隨身丫鬟匆匆趕來,“宮里來人了,皇后娘娘宣您入宮?!?/p>
雅蘭公主轉頭看了一眼,還杵著拐杖的孟時嵐。
孟時嵐,“公主殿下快進宮吧,臣女的丫鬟就在前頭,不打緊?!?/p>
雅蘭公主走后,周從顯就尋了過來。
“怎就你一人?”
“公主進宮了,我們也回去吧?!?/p>
“你這就你這慢吞吞的,得走到什么時候。”
周從顯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孟時嵐嚇了一跳。
兩人吵吵鬧鬧罵罵咧咧的從白馬寺的側門出去了。
直到兩人走遠,一個身影才從齋房的方向慢慢走了出來。
宋積云的眼睛閃過一抹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