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時嵐將請?zhí)f到她的眼前。
“聽說趙家的花匠又培育出了新品,可要去看看?”
“去!”
“讓蓁蓁陪你一道去吧,她早就說想你了,前日她剛從邊州回來,你們一道,正好說說話?!?/p>
孟蓁蓁,是舅舅孟興江的長女,今年剛滿十一歲,是個被全家捧在手心里寵著的小炮仗,性子活潑又熱烈。
賞菊宴設(shè)在趙府后園。
滿園的金絲菊,一團團,一簇簇。
尤其是那幾盆新培育出的品類,花瓣卷曲如龍爪,色澤金中帶赤,在日光下流轉(zhuǎn)著燦爛的華光,引得無數(shù)貴女駐足驚嘆。
趙家的花匠,確是京中一絕。
去歲送來的兩盆,已是極品。
未曾想,今年竟又培育出了這等稀世之物。
看花的人非常多。
人一多,口便雜。
周珈芙攜著孟蓁蓁剛繞過一處太湖石造景,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壓低了聲音的嬉笑。
幾個衣著華麗的少女正圍坐在一處石桌旁。
“聽說了嗎?陛下前些日子根本就沒在宮里?!?/p>
一個穿著鵝黃衫子的少女神秘兮兮地開口。
“那是自然,滿朝文武都快急瘋了,奏折在御書房堆得像小山似的?!?/p>
“陛下這般年輕,又是剛從江南回來,莫不是……去瞧哪家的美人了?”
這話一出,引來一陣曖昧的低笑。
另一個穿著藕荷色羅裙的女子撇了撇嘴,眼中帶著幾分不屑。
“什么選美人,你們消息也太不靈通了。”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慶珈郡主在外游歷,陛下是親自出京,逮人去了?!?/p>
“逮”這個字,用得極是微妙,帶著幾分看好戲的促狹。
“逮她做什么?”先前那黃衫少女不解地問,“圣旨不是早就下了嗎?這中宮之位,早晚是她的?!?/p>
“那可不一定?!?/p>
一個聲音清脆,卻夾著酸意的女聲插了進來。
“我看啊,陛下就是趁著郡主不在京中,才好便宜行事,遴選新人呢?!?/p>
“畢竟,誰會喜歡一個在外拋頭露面,野得沒了邊兒的女子做皇后?”
“喲,聽你這成竹在胸的模樣,莫不是……陛下選中的是你?”
“去你的!”
少女們笑作一團,你推我搡,誰也沒注意到,就在五步開外的花叢后,站著她們議論的正主。
孟蓁蓁的小臉已經(jīng)氣得通紅。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燃著兩簇小小的火苗。
周珈芙倒是神色平靜,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那邊,拉著孟蓁蓁便想轉(zhuǎn)身離開。
這些無聊的口舌之爭,她聽得太多,早已提不起半分辯駁的興致。
可她拉得住孟蓁蓁的人,卻拉不住這小炮仗一點就炸的脾氣。
“真是好笑,哈哈哈??!——”
一陣清脆響亮的笑聲,毫無預(yù)兆地響起。
那群正嬉笑著的少女們,笑聲戛然而止,齊刷刷地循聲望來。
只見花徑的拐角處,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石榴紅撒花綾裙的小姑娘,正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她的身后,站著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眉目清冷如畫,正無奈地看著她。
是慶珈郡主!
還有鎮(zhèn)國公府的孟家姑娘!
那幾個少女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孟蓁蓁止住笑,小手一叉腰,邁著小步子走了過去。
她年紀雖小,但身上那股子鎮(zhèn)國公府養(yǎng)出來的氣勢,卻半點不弱。
“幾位姐姐真是好興致?!?/p>
她歪著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話語卻毫不客氣。
“要是朝堂上那些個為陛下后宮操碎了心的大人們,能有姐姐們一半兒的魄力……”
她拖長了語調(diào),清脆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
“那陛下的后宮,恐怕也不會至今空空如也,只一心一意地,等著我家芙姐姐長大啦!”
這話,說得又脆又響。
她們一個個漲紅了臉,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們敢在背后嚼舌根,卻哪有膽子當著正主的面放肆?
周珈芙是未來的中宮皇后。
更是陛下從小一起長大,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別說她們,就是她們的父兄,見了周珈芙,也得恭敬。
孟蓁蓁見她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
她小臉一扭,湊到周珈芙身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嘀咕道。
“以后我爹要是再說我沒個姑娘家樣兒,我就讓他來看看她們!”
“這才是大家閨秀的‘典范’呢!”
周圍已經(jīng)有其他賓客被這邊的動靜吸引,投來了探究的目光。
那幾個少女再也待不住了,紛紛起身,也顧不上行禮,紅著臉,幾乎是落荒而逃。
周珈芙看著她們倉皇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地伸出手,揉了揉孟蓁蓁的小腦袋。
“你呀,要是被舅舅聽見了,看他回府不罰你抄書?!?/p>
孟蓁蓁得意地眨了眨眼,壓低聲音,像個小大人似的湊到周珈芙耳邊。
“她們要臉,今天這事,打死她們也不敢往外說。”
她伸出手指。
“只要芙姐姐你不告密,我爹就永遠不會知道!”
周珈芙被她這副小大人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
宴席設(shè)在暖閣之中,除了賞花,趙家還備下了各色精致的點心。
金菊酥、菊花糕、桂花釀,樣樣都做得精巧別致,透著主家的用心。
席間,女眷們的話題,大多圍繞著衣衫首飾,或是各家兒女的親事。
周珈芙?jīng)]什么興致,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忽而,鄰桌兩位夫人壓低聲音的交談,飄進了她的耳朵。
“聽說了嗎?禮部那邊已經(jīng)接到了國書?!?/p>
“年尾的時候,北邊的赤冗和西邊的烏勒,都會派遣使臣前來朝賀?!?/p>
“烏勒?”另一個夫人有些驚訝,“雅蘭公主還在世的時候還好,自雅蘭公主去了,好像也多年未來朝了吧?!?/p>
周珈芙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她對這些邦交國事,并未太過放在心上。
如今烏勒的汗主,還是蕭霖的外甥。
這么算來……
日后她若是再見到這位烏勒汗主,對方依照大盛的禮制,豈不是……得恭恭敬敬地稱她一聲“舅母”?
這畫面,光是想一想,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周珈芙搓著手臂搖了搖頭,將這荒唐的念頭甩出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