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清風(fēng)樓新上了一出折子戲,可要去看看?”
周珈芙窩在秋千里,整個人都厭厭的。
“沒意思。”
她娘親,是名動京城的鎮(zhèn)國公府嫡小姐。
爹爹,是手握重兵的常山王。
若無意外,她這一生,都將在京城那一方四四方方的天地里,錦衣玉食,安穩(wěn)度過。
可她偏偏,是個意外。
她還記得,兒時娘親帶著她逃離京城。
她們隱姓埋名,那些日子不算艱辛,但是提心吊膽。
可那些日子,也很快樂。
沒有規(guī)矩,沒有禮儀,沒有那些京中那些人人都帶在臉上的面具。
可以坐在田埂上,看落日熔金,炊煙裊裊。
娘親會抱著她看煙火,舅舅會給她買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
后來她們回了京城。
住進(jìn)了巍峨的國公府。
爹娘的故事太長,長得好幾個晚上都講不完。
可不論外面的風(fēng)雨如何,她都在娘親的羽翼之下安然長大。
她長大了,大大的京城也變小了。
她總是想飛出去看看。
她想出去走走。
她及笄那年,宮里來圣旨,一同長大的蕭霖居然要封她為后!
她連京城都嫌小,更何況是巴掌大小的皇城!
她騎著馬離開了。
爹娘都沒有阻止,她隨身的包袱里,甚至還有阿娘貼心準(zhǔn)備的銀票。
西域她去了,沒有通行令,只能在關(guān)內(nèi)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
她又去南下了江南。
江南好。
煙雨朦朧,小橋流水,最是溫柔富貴鄉(xiāng)。
周珈芙骨子里,卻偏偏沒有半分江南女子的溫婉。
她換上一身利落的男裝,腰間佩著一柄短劍,像個游俠兒似的,獨(dú)自一人,在江南的市鎮(zhèn)里閑逛。
忽聞一陣喧嘩,人群迅速圍攏了過去。
她擠進(jìn)去一看,只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jì),正跪在地上,頭上插著草標(biāo)。
身前立著一個牌子,賣身葬父。
少女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求求各位好心人,買下小女子吧!”
“只要能安葬家父,小女子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圍觀的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卻無人上前。
就在這時,幾個歪戴著帽子、流里流氣的地痞圍了上來。
為首的那個麻臉惡霸,一腳踹翻了少女身前的牌子。
“小賤人!這塊地盤是老子的,要賣身,交了錢嗎?”
少女嚇得瑟瑟發(fā)抖,連連磕頭。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小女子實(shí)在是沒有錢了!”
“沒錢?”麻臉惡霸淫笑一聲,“沒錢就用人抵債!跟爺走吧!”
他說著,便伸手去抓少女的胳膊。
“住手!”
周珈芙一聲清喝,撥開人群,站了出來。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們竟敢強(qiáng)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麻臉惡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雖作男裝打扮,卻身形纖細(xì),面皮白凈,一看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
“王法?在這兒,老子就是王法!”
“小子,識相的趕緊滾,別耽誤大爺?shù)暮檬?!?/p>
周珈芙冷笑一聲。
她自小跟著爹爹習(xí)武,雖算不上絕頂高手,對付這幾個地痞流氓,卻是綽綽有余。
她手腕一翻,腰間短劍“噌”地出鞘半寸,寒光一閃。
“我若是不滾呢?”
那麻臉惡霸沒想到她還帶著兵刃,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落了面子。
“喲呵!長得跟著面冬瓜似的,還是個練家子?”
“兄弟們,給我上!讓這小子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幾個地痞一擁而上。
周珈芙不退反進(jìn),身形靈動如燕,短劍并未出鞘,只用劍鞘在幾人手腕、膝彎處連點(diǎn)數(shù)下。
只聽得一片“哎喲”之聲,幾個地痞便東倒西歪地倒在了地上,抱著胳膊腿,疼得直哼哼。
麻臉惡霸見狀,撂下一句狠話,便連滾帶爬地跑了。
“你……你給老子等著!”
人群中爆發(fā)出了一陣喝彩聲。
周珈芙收回短劍,走到那少女面前,將她扶了起來。
“姑娘,你沒事吧?”
那少女抬起頭,一張小臉上還掛著淚珠,感激涕零地看著她。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
周珈芙看著她可憐的模樣,心底軟了一下。
她從懷里掏出一錠足有十兩的銀子,塞進(jìn)了少女的手里。
“這些銀子,你拿著,快去安葬你的父親吧?!?/p>
“剩下的,也夠你安家度日了?!?/p>
少女愣住了,捧著那錠沉甸甸的銀子,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這如何使得……”
“不必多言?!?/p>
周珈芙擺了擺手,轉(zhuǎn)身便匯入了人流。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心情格外舒暢,連帶著看這江南的風(fēng)景,都覺得愈發(fā)明媚了幾分。
可第二天,卻又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還是那個少女。
還是那個寫著“賣身葬父”的牌子。
她依舊跪在那里,哭得肝腸寸斷,引得路人紛紛側(cè)目。
換了地方,又唱著同一出戲。
周珈芙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她正要上前去問個究竟。
昨天那幾個地痞,又出現(xiàn)了。
他們就像昨天一樣,開始上演那出“強(qiáng)搶民女”的戲碼。
他們是一伙的!
一股無名之火,“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自己的一片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踩在了地上,又碾了幾腳。
她轉(zhuǎn)身,拐進(jìn)了一條無人的小巷,等著。
果然,沒過多久,那惡霸便獨(dú)自一人,哼著小曲,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走了過來。
周珈芙閃身而出,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你?”
惡霸看清是她,先是一驚,隨即又露出了獰笑。
“怎么?小白臉,昨天沒挨夠打,今天又送上門來了?”
周珈芙,“買賣挺好,騙了多少錢?!?/p>
惡霸嗤笑一聲,“小白臉,我勸你別多管閑事,不然……”
他的眼神,變得陰狠起來,一步步向她逼近。
“不然,就把你也賣到窯子里去!”
“我看你這細(xì)皮嫩肉的,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周珈冨握緊了腰間的短劍,正欲動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
一聲悶響。
一盆開得正艷的君子蘭,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在了那惡霸的頭上。
泥土和花瓣,糊了惡霸一臉。
他慘叫一聲,捂著頭,鮮血順著指縫就流了下來。
周珈芙愕然地抬起頭。
只見頭頂二樓的窗臺上,竟坐著一個年輕人。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松松垮垮地穿著,領(lǐng)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鎖骨。
他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jì),面容俊美得有些過分,一雙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