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爆發(fā)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
所有的下人都退避了出去。
老夫人的院子黑沉沉,風雨欲來。
周從顯走進院子,經(jīng)常傳來低低的哭泣聲,似乎還有一聲聲的哀嚎。
周老夫人雙眼緊閉,仰面躺在軟榻上。
他的手緊緊的拽著宋積云,嘴里還在無意識的哼哼唧唧。
軟塌邊跪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她一邊低聲啜泣,一邊斷斷續(xù)續(xù)道,“都是云兒不好。”
太醫(yī)開好了方子。
“周國公,老夫人身子平日還算康健,只是老年人不易動怒,更忌大動肝火?!?/p>
“照著這方子,每日兩次湯藥,七日便可康健。”
國公爺趕緊讓下人去抓藥。
周從顯走了進來,雙手抱拳,“多謝崔太醫(yī)走這一趟。”
崔太醫(yī),“周大人言重了,為醫(yī)者,都是應當?shù)??!?/p>
崔太醫(yī)是太醫(yī)院院使,若非周從顯的臉面,哪里能請他上門。
國公爺親自送太醫(yī)出門。
周從顯的目光落在宋積云的后腦勺,“我派人送你回登州?!?/p>
宋積云的身影一僵,隨后她低聲道,“不麻煩世子了,我自己走?!?/p>
她慢慢站了起來。
可她的手腕被周老夫人死死地拽著。
也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大的力氣。
宋積云把自己的手腕都拽紅了,都沒能將讓老太太撒手。
周從顯上前,捏著周老夫人手腕上的一處穴位,想要迫使她松手。
可周老夫人疼得直哼哼,都不松手。
他的心頭劃過一縷疑惑。
“姑祖醒來,我、我就悄悄地離開。”
宋積云似乎也是沒有想到周老夫人會將她的手拽得這么緊!
她緊張地看了一眼周從現(xiàn),似乎是怕他不相信似的。
又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會讓她察覺!”
周從顯退后了兩步,他冷著臉交代高媽媽。
“祖母松手了就送她離開?!?/p>
高媽媽,“是?!?/p>
周老夫人不松手,宋積云就這樣吊著手坐在床邊。
院子里的人來了又走。
只有宋積云的姿勢一動不動。
就是庭院灑掃的小丫鬟都感動了,“宋小姐這樣起碼三四個時辰了吧!”
“可不是,平時給老夫人打扇,我半個時辰手就受不了了。”
“宋小姐竟然一動不動!”
次日。
周老夫人終于醒了,她的手一動,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捏著宋積云的手。
宋積云的手不僅冰涼,竟然泛起了青色!
“云兒!”
周老夫人連忙將她拍醒。
宋積云似乎有些茫然地睜眼,當她看到周老夫人醒來后,立刻滿眼的欣喜。
“姑祖母您終于醒了!”
高媽媽也從外間走了進來,“老夫人!”
周老夫人還記得自己昏過去前抓住宋積云的手,沒想到這傻孩子竟然保持著這個姿勢陪了她一整宿!
“你這孩子,姑祖母不松手,你就不能睡在姑祖母的身邊嗎?!?/p>
宋積云低下了頭,隨后她揚起笑來,“下次,下次云兒就挨著姑祖母睡?!?/p>
周老夫人笑了起來,“好!別下次了,就今晚!”
“今晚就陪著姑祖母!”
高媽媽看了宋積云一眼。
宋積云像是察覺了她的視線一樣,朝著她看了一眼。
隨后她笑吟吟地對周老夫人道,“姑祖母,云兒狼狽了一夜,現(xiàn)在去梳洗梳洗再來陪您。”
“好,去吧,你的屋子,姑祖母一直都給你留著呢,誰也不準動?!?/p>
宋積云的半邊身子早就麻得沒有知覺了。
她硬生生咬著牙撐著另一邊的身子站了起來。
剛賣開步子,她的腳一軟。
整個人朝著一旁的小幾撲去!
幾上有一只燒青的長頸花瓶,花瓶落地,應聲而裂!
“云兒!”
周老夫人驚呼。
宋積云的額頭狠狠地撞在地上的碎片上。
一切都發(fā)生得平太快,高媽媽都沒有反應過來!
宋積云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的時候,她才滿臉慘色地讓丫鬟去叫國公和世子。
宋積云留在了國公府。
周老夫人拼死相護,誰也不能撼動他半分。
宋積云達到了目的。
半夜她倏地睜開眼,從發(fā)髻里拿出了一個小紙包。
她的眸底泛著冷色。
這藥粉能讓人呈現(xiàn)假死的僵直狀態(tài),所以昨日周從顯怎么也拉不開周老夫人的手。
她抬手摸了摸額頭的傷。
一切才剛剛開始。
*
鎮(zhèn)國公府。
現(xiàn)在不止主子不愛出門,下人也不愛出門。
府里可比其他的地方?jīng)隹於嗔恕?/p>
小胖喜最近說話突飛猛進,兩個字終于變成了三個字。
“姐姐,吃?!?/p>
小胖孩兒熱衷于給別人投喂,不論是能吃的還是不能吃的。
芙兒醉心于自己的木活兒,不想搭理他。
反而是萱兒很耐心的牽著他的小手,“這個不能吃,姐姐給你拿糕點。”
不知是不是她見多了丹娘照顧小胖喜,她帶著小胖喜比芙兒這個親姐姐熟練的多。
周從顯心不在焉的陪著女兒。
好半晌后他才忍不住悄悄的問她,“你阿娘呢,我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見到她了?!?/p>
芙兒頭也不太的回道,“阿娘和公主殿下吃茶去了?!?/p>
“在哪?”
“水園。”
京城里最具趣味的茶莊就是水園。
水園,一座建在湖面上的園子。
湖面上的亭子輕紗縵帳,夏日涼風吹拂而來。
最中間的亭子,隱隱能看見兩條綽約身影。
不遠處的另一座亭子上。
不察黑的臉色,“今天必須抓住她!”
“以為本王是護送她的侍衛(wèi)不成?!?/p>
他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看見雅蘭公主,她以各種理由宿在皇城!
就是不回驛館。
“不能再拖了?!?/p>
“不管大盛出不出兵,我們都要回去了。”
隨行的幕僚滿臉擔憂。
此舉本就冒險。
如今還耽誤了這么長的時間。
若是其他盟旗結(jié)盟進犯,他們所有的準備都將功虧一簣。
不察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本王不知道嗎!”
他又看向不遠處的重兵把守。
他牙一咬,“走!”
“老子今日就要闖過去,他還能殺了我不成!”
幾人氣勢洶洶。
還沒走上廉橋就被攔截了下來。
“請親王留步?!?/p>
亭子的紗簾被清風微微吹起,雅蘭公主正在同孟時嵐點茶。
不察收回視線。
“他是大盛的公主,也是烏勒的王后!”
侍衛(wèi)不為所動,“本官受命保護公主殿下,還請親王回驛館?!?/p>
不察猛地抽出腰間的匕首,抵著他的脖子。
“本王現(xiàn)在懷疑你殺害了烏勒王后,本王要親自確認烏勒王后的安危?!?/p>
侍衛(wèi)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本官受命保護公主殿下,還請親王回驛館。”
不察的臉頰狠狠地抖動了兩下。
這步棋,他走錯了。
烏勒覬覦大盛,大盛何嘗不是覬覦烏勒!
現(xiàn)在雅蘭說是保護,實則是被扣押!
他的眸底閃過一抹殺意。
烏勒的盟旗之間打得再兇,也會一致對外。
還倒不如殺了雅蘭,干脆徹底挑起兩國爭端!
讓他最后坐收漁翁之利!
大亭子里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
不察的眼神一冷。
他看了眼不怕死的侍衛(wèi),隨后慢慢轉(zhuǎn)身。
朝著他帶來的幾人說了一句烏樂語。
那幾人瞬時暴動。
拔刀見血。
不察沖上連橋,亭子里的兩人也驚慌的站了起來。
孟時嵐一把將楊蘭公主護在身后。
不查掀開簾子,“王嫂,思鄉(xiāng)之情既然已解,是不是該啟程回去了?”
他繞著桌子一步一步的朝他們走。
孟時嵐護著雅蘭公主,朝相反的方向慢慢移動。
“不查親王,這里是大圣朝?!?/p>
“您現(xiàn)在動刀挑起的是兩國事端?!?/p>
不察唇角上揚,“兩國事端?”
他緩緩拔出佩刀,“孟小姐提醒的對,兩國事端,本王才能從中獲利。”
孟時嵐的面色一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殺害雅蘭公主,你以為你就能安然無恙的回去嗎?”
不查冷笑,“這就無需孟小姐操心?!?/p>
孟時嵐看了一眼亭子旁的欄桿。
她的小動作被不察敏銳地捕捉。
不查怒目一陣,揮刀徑直朝兩人砍去。
孟時嵐嚇得下意識往旁一躲。
她身后的“雅蘭公主”真面目被露了出來。
假扮的。
不查這才知道自己上當。
亞楠公主早就不在大盛了。
去了哪兒不言而喻。
他氣紅了眼,揮刀的動作更加靈力。
孟時嵐一邊尖叫一邊躲,“你們現(xiàn)在不出來,還等著什么時候出來!”
從欄桿邊約起十幾個近衛(wèi)軍。
“不察謀殺雅蘭公主,陛下有命,抓活的!”
不差大罵了一句。
岸邊的侍從也殺了過來。
孟時嵐和假公主兩人趕緊從欄桿邊的小船逃走。
岸上早有人接應。
周從顯這時也趕了過來,他看大亭子里的激戰(zhàn)。
臉色都嚇白了,“這么危險,怎么能讓她參與?!”
“要是出事了怎么辦?!”
侍衛(wèi)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周大人,您要是知道了,這就太假了?!?/p>
“您放心,安排了弓箭手保護呢?!?/p>
孟時嵐也是今日才知道,雅蘭公主是假的。
原來雅蘭公主早就隨著夢雨山的隊伍回去了。
將不察拖在大盛。
準備讓小王子登基為新汗王。
雅蘭公主垂簾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