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東陽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臉。
蒼天啊。
這整得跟凡間夫妻鬧和離似的,他這個掌門兼大伯哥,都不知道該怎么插話了。
一個要離,一個不肯,還當著全家長輩的面吵起來了。
靈渠身上的劍意已經(jīng)徹底壓制不住,整個大殿的溫度驟降,梁柱上都凝結(jié)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沈!蘊!”
他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兩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森然的殺意。
“你可知,師徒名分一旦確立,便是一生一世的因果羈絆?豈是你說斷就斷的兒戲!”
“你這般當眾提出要斷絕師徒關系,置宗門體統(tǒng)于何地?置我這個師尊的顏面于何地!”
“體統(tǒng)?顏面?”
沈蘊嗤笑一聲,笑聲里滿是譏諷。
“跟我談體統(tǒng)?”
“靈渠尊者,我倒想問問你,當初你收我為徒的時候,可曾問過我一句愿不愿意?”
她上前一步,氣勢比靈渠那外放的劍意還要凌厲。
“你不就是怕座下只有大師姐一名弟子,朝夕相處,會落人口實說你在搞什么見不得人的師徒戀嗎?”
“除了大師姐和小師弟,你座下其余的幾名弟子,你盡到過一天做師尊的本分嗎?”
“這么多年,教我做人的是大師姐,給我丹藥的是大師姐,我受了欺負替我出頭的還是大師姐!”
“我能修到今天這個境界,全靠自已摸索?!?/p>
“你這個師父,除了名義上掛著,偶爾想起來就給我添點堵,讓我不痛快之外,還有什么用?!”
話音落下,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靈渠被她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已竟然找不到半句反駁的理由。
這些年……
他確實沒怎么管過沈蘊。
一來是因為她性子太野,桀驁不馴,根本不聽管教,說一句能頂回來十句。
二來是因為……他確實不喜歡這個弟子。
每每相見,他總能感覺到她對自已有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想來,是因為他和夢兒那份關系的緣故……偏偏夢兒對她寶貝得緊,根本不讓他訓誡管教沈蘊。
可即便如此,沈蘊也不該如此任性,當著老祖的面兒說這些話。
哪有做弟子的對師尊如此訓斥的道理?
太上老祖坐在主座上聽著兩人的爭執(zhí),臉上竟然露出了幾分饒有興致的笑意。
“有意思?!?/p>
他捋了捋雪白的長須,轉(zhuǎn)頭看向一旁快要石化的東陽。
“東陽,這丫頭說的可是實話?”
東陽額頭冒汗,硬著頭皮回答:“回老祖,這……”
“靈渠師兄收徒向來隨性,沈蘊師妹又性格獨立,兩人這些年確實……不太和睦?!?/p>
他這話說得已經(jīng)很委婉了,何止是不太和睦,簡直就是水火不容。
“哈哈哈!”
太上老祖突然放聲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震得東陽心肝兒直顫。
“有趣,真是有趣!”
“靈渠啊,你這個徒弟,倒是比你有血性得多?!?/p>
靈渠臉色更加難看。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那幾乎要將他理智焚毀的怒火。
“老祖,我們師徒二人雖然不和,可她到底是天劍門的弟子,也是我座下的徒兒,四域皆知?!?/p>
“若是就這么斷了師徒關系,外人知曉,恐怕會說我們宗門內(nèi)部不和,到時又該如何交代?”
太上老祖擺了擺手。
“這有何難?”
“不就是換個師尊的事兒嗎?”
此言一出,不止靈渠,連東陽都傻眼了。
換……換個師父?
師徒名分,因果羈絆,還能跟換件衣服似的說換就換?
太上老祖壓根沒理會二人的震驚,轉(zhuǎn)頭看向沈蘊。
“丫頭,你想拜誰為師?”
沈蘊眨了眨眼,也愣了一下。
這……還能自助下單,自由選擇?
這老祖有點意思啊。
她的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了幾圈。
拜太上老祖?
不行,這老頭一看就精明得很,不好糊弄,而且輩分太高,以后想搞點事都不方便。
拜掌門師兄?
更不行,東陽師兄人是好,就是太啰嗦,天天在她耳邊念叨宗門規(guī)矩,她得煩死。
思來想去,她很快就有了主意。
“老祖?!?/p>
沈蘊清了清嗓子,臉上囂張氣焰瞬間收斂干凈,換上無比誠懇謙遜的神情。
“弟子這般資質(zhì)……說句不自謙的話,放眼整個宗門,也找不出幾個能教我的?!?/p>
“況且,弟子已是元嬰后期,座下亦有傳人,又何須執(zhí)著于一個正統(tǒng)師尊?”
“弟子既能不倚仗外人、不仰賴師門,獨自走到今日,便有十足的底氣繼續(xù)走下去。”
“因此,弟子斗膽懇請老祖做主,還弟子一個自由身。”
“我沈蘊,不需要師尊?!?/p>
說罷,沈蘊真心實意地對著太上老祖深深一揖,腰彎成了九十度。
態(tài)度虔誠,就差跪下了。
她這一手,把所有人都給整不會了。
不要師尊?
在修真界,沒有師承的修士,就如同無根的浮萍。
哪怕是太上老祖這般人物也是有正統(tǒng)師承的,只不過他的師尊早已坐化。
聽沈蘊的意思,竟是要自力更生,重新創(chuàng)立屬于自已的師承?
這……
這丫頭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
太上老祖的目光久久凝在沈蘊身上。
那雙蒼老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又一道難以捉摸的光芒。
許久,他突然笑了,笑得開懷放達。
“好!好!好!好一個不需要師尊!”
他連說三個好字,聲音洪亮得讓整個大殿都微微顫動。
“老夫活了這么多歲月,倒真是頭遭遇見你這般的丫頭。”
“既有這等底氣,老夫便成全你!”
靈渠臉色難看得緊,立刻上前一步:“老祖……”
“噤聲。”
老者淡淡掃了靈渠一眼,袖袍翻卷如云。
“靈渠,既然你們二人確實不合,強行綁在一起也沒意思?!?/p>
“從今日起,沈蘊與你的師徒名分,一筆勾銷?!?/p>
“對外,便說這丫頭心思通明,決定自立師承即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