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王小小讓賀瑾帶著軍軍去她的宿舍睡覺。
王小小把報紙遞給紅紅花花,紅紅看后沒有任何感覺。
花花比紅紅沉靜,也更加懂得政治,但當(dāng)她逐字逐句地閱讀那些指向性越來越明確的批判文字時,她的臉色開始慢慢發(fā)生變化。
立馬聯(lián)想到生父,他這個畜生,家暴媽媽不算,還倒賣軍用物資,已經(jīng)判刑了,
她們母女三人遇到了王爸爸,還有老大對她們好。
現(xiàn)在就是為了這個畜生,還要拖累她們母女三人,
不,不可以
她們母女三人是拖累王爸爸和老大。
不,絕對不行。
那就和王爸爸老大分開,絕對不能拖累他們。
還不甘心,短短兩年時間不到,花花哭得稀里嘩啦
花花:“姐姐,收拾被子,我們回自已屋里,以后我們自已煮飯,自已生活”
王小小平靜的說:“即使你們住在隔壁也不行,你們叫我老大,我就不會放棄你們,告訴你們,就是讓你們心里有數(shù),你們的娘,就先不要告訴,我對你們都安排是,回族里,那里安全。這幾年你們可以在族里學(xué)習(xí)生活?!?/p>
聽到王小小平靜卻不容置疑地說出“回族里”的安排,花花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中先是驚愕,隨即,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涌上心頭,是震撼,是暖流,更是無地自容的愧疚。
回族里……
回老大的族里?
那不是她們血緣上的家,那是老大王小小的根,是鄂倫春族的獵戶之鄉(xiāng)。
老大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不是要把她們推出去,而是要把她們真正地、徹底地納入自已的羽翼之下,納入她貧農(nóng)獵戶這層最硬核的政治保護殼之中。
這是一種比任何口頭承諾都更堅實的接納。
紅紅也瞬間明白了過來。她想到的不是母親的誤會,而是覺得自已不配。
她帶著哭腔,又急又愧:“老大!不行!我們不能去!我們,我們?nèi)チ?,會給你、給你們的族里惹麻煩的!我們……”
“不!不行!”花花再次打斷了紅紅,她抓住紅紅的手,用力握緊,然后看向王小小,眼淚流得更兇,卻不再是出于絕望,而是因為被這份沉甸甸的接納所沖擊。
“老大……我們……我們值得嗎?我們會連累你們的……”
王小小看著兩個瞬間被愧疚感淹沒的紅紅花花,眼神堅定,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不容反駁的強勢:“我說值得,就值得。我的族,就是你們的族。從今往后,在外人眼里,你們就是我王小小的家人,是鄂倫春獵戶家的娃。記住了嗎?”
她頓了頓,給了她們消化這句話的時間,然后才繼續(xù)道:“讓你們心里有數(shù),就是要你們知道,我給你們找的退路,比你們想的更牢靠。你們的娘,先不要告訴詳情,時間還有,給她想明白?!?/p>
花花深吸一口氣,徹底明白了老大的全部布局和決心。
她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淚,眼神變得無比堅定:“老大,我們懂了。娘的思想工作,我們來做。”
她看向紅紅,兩人眼神交流,瞬間達(dá)成了共識。
花花轉(zhuǎn)回頭,語氣清晰而冷靜:“我們就跟娘說,我們想堂堂正正做老大的家人,不想再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是‘勞改犯的孩子’。我們要回老大的族里,學(xué)本事,立根基,堂堂正正地做人!”
王小小覺得老祖宗想稱王,但是沒有實力,現(xiàn)在對他們這支鄂倫春族的漢人來說,可退可進。
十年風(fēng)暴的頭三年,對全國是一視同仁,風(fēng)暴掃蕩全國,傷殘一片。
過了三年,少數(shù)民族得到了保護,他們回族,領(lǐng)導(dǎo)問起,可以回答他們依然保有民族認(rèn)同、技能,可以解釋說,是“響應(yīng)號召,回歸民族懷抱,加強民族團結(jié)”,這同樣是政治正確,無懈可擊。
到了第四、五年,他們依舊無事,換不換回鄂倫春族,都無事,畢竟他們自稱漢人都將近三百年了。
王小小想了一下:“你們明天不要去上學(xué)了,軍軍已經(jīng)不能保護你們倆。?!?/p>
花花:“老大,大后天,我娘回來,我們?nèi)W(xué)校,這樣我娘那里更加好說話?!?/p>
次日,花花做好飯,她的神情異常冷靜,她看著王小?。骸袄洗?,你們?nèi)齻€,從今天起,就不要回家吃飯了。”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幾乎被清空的屋子,低聲道:“報紙上已經(jīng)開始批判知識分子了。小瑾是技術(shù)員,你是學(xué)員軍官,軍軍他雖然背景硬,但總跟你們在一起,目標(biāo)也太大了。這個家,現(xiàn)在我和紅紅守著就行。你們在二科,更安全?!?/p>
王小小看著眼前這個仿佛一夜之間徹底長大的花花,心中百感交集。
花花不僅理解了危機,更開始主動地、有策略地參與布局,甚至為了保護他們,主動承擔(dān)起留守在最前線的責(zé)任。
王小小沒有多說,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花花的肩膀,“好,家里就交給你們。鎖好門,除了我們和丁爸、漫哥,誰也別開?!?/p>
說完,她轉(zhuǎn)身騎著八嘎車離開了這個驟然變得冷清而危險的家。
來到二科,眼前的景象讓王小小心中一凜。
僅僅一夜之間,二科外圍的圍墻拉起了嶄新的、閃著寒光的鐵絲網(wǎng),上面密布著尖銳的刀片,令人望而生畏。
大門口的警衛(wèi)從平時的兩人增加到了六人,全部荷槍實彈,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氣氛肅殺凝重。
她剛走進自已的西北角落的辦公室,就看到丁建國從她的辦公室里走出來,手里還提著正在嘟囔的軍軍。
“丁爺爺,我還沒吃早飯呢……”軍軍掙扎著。
丁建國把他往院子中央的空地上一放,扔給他一把大掃帚,語氣不容置疑,“掃雪,活動活動筋骨,清醒清醒腦子!看看這四周,以后這就是你的新家,先把它打掃干凈!”
軍軍看著丁爺爺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眼神,以及院子里明顯增加的警衛(wèi)和鐵絲網(wǎng),癟癟嘴,不敢再反駁,老老實實地開始掃雪。
丁建國這才轉(zhuǎn)向王小小,使了個眼色,帶著她走進辦公室,并關(guān)上了門。
丁建國沒繞圈子,直接對王小小說:“看到外面的情況了?光是躲和藏是不夠的。有時候,你得主動把水?dāng)嚋?,把麻煩引開?!?/p>
他開始給她上第一堂真正的“陰謀”課。
“喬漫麗那邊,不能再等她慢慢‘想明白’了,以她爹腦子,時間不等人。我已經(jīng)派人過去了。”丁建國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里閃爍著老獵手般的光芒。
“派去的人,會‘恰好’在喬漫麗能聽到的地方‘閑聊’。他們會‘無意中’透露:她那個倒賣軍用物資的前夫,事情鬧大了,他老娘和弟弟已經(jīng)被抓進去了。接下來,就要查和他有關(guān)系的所有人了,尤其是他留下的兩個雙胞胎女兒,肯定是重點,馬上就要被拖累……”
王小小瞬間就明白了這個陰謀的狠辣與精妙之處!
這并非簡單的欺騙,而是一次精準(zhǔn)的“信息植入”和心理操控。
前夫的家庭被抓,這是確鑿無疑、并能立刻驗證的恐怖消息,由不得喬漫麗不信。
直接點明災(zāi)禍將降臨到她的兩個女兒身上,這是任何一個母親的死穴。
無意聽到的巧妙,這比直接通知她更具可信度,讓她以為是自已偶然獲取的秘密,從而更加堅信不疑。
當(dāng)喬漫麗意外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會嚇得魂飛魄散。
她不會懷疑這是安排好的,只會瘋狂地想要保護女兒。
而此時,花花和紅紅再按照計劃,帶著在學(xué)校被欺負(fù)的委屈和恐懼回家,向她哭訴……
這兩記重錘之下,喬漫麗只會有一個念頭:快跑!必須立刻把女兒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丁建國平靜的說:“而這時,你為她指出的那條回族里的退路,就不再是一個需要費盡口舌解釋的選擇,而是她眼中唯一的、閃著光的救命稻草。她會比任何人都積極地配合,甚至?xí)┣竽惚M快送走她們?!?/p>
王小小嘴巴抽抽:“丁爸,當(dāng)初我爹在蘇國的邊界受傷,你就是這樣叫你手下,無意識告訴我的對嗎?你們不好出國界,但是我是鄂倫春族,可以稍微微違規(guī)對嗎?”
丁爸笑笑,臉上的表情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閨女,陰謀要有一個清晰的底線——其目的永遠(yuǎn)是保護而非傷害?!?/p>
丁爸這是在用最小的代價、最隱蔽的方式,直接操控了喬漫麗的恐懼,讓她自已主動地、心甘情愿地跳進他們預(yù)設(shè)好的安全通道里。
在非常時期,守護的手段,有時也必須變得非常。
光明正大的陽謀可以用來凝聚人心,而這種精準(zhǔn)狠辣的陰謀,則用來掃清障礙,引導(dǎo)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