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后勤部的卡車拉著煤、家具和鐵絲網(wǎng),轟隆隆地開進了第三排。
這動靜在寂靜的冬日下午格外引人注目,果然引得第一、二排的嬸子們?nèi)齼蓛傻鼐哿诉^來,揣著手在遠處一邊看熱鬧一邊嘮嗑。
王小小面癱著臉,手腳麻利地幫著后勤戰(zhàn)士搬小件東西,又讓賀瑾和軍軍把燒好的暖身蘿卜湯端給戰(zhàn)士們喝。
幾位膽子大些的嬸子湊近了些,其中一位快人快語的開口,試探地叫道:“首長的閨女,整這老些鐵絲網(wǎng)干啥?怕俺們上你家借蔥不成?”
這話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
王小小停下手里的活,臉上沒什么表情,但語氣是晚輩該有的客氣:“嬸子,我叫王小小,王德勝家的閨女,叫我小小就行?!?/p>
“后勤部借給我鐵絲網(wǎng)圍墻,開春壘好土墻就得還回去,都登記著呢?!?/p>
她像是隨口拉家常,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我爹和賀叔他倆,有時候晚上回來還得看文件。他倆粗心,我就怕文件紙被風吹跑嘍,或者讓不懂事的娃娃撿去當畫紙。圍起來,主要是圖個安全,怕惹麻煩?!?/p>
這幾句話一出口,效果立竿見影。
快人快語的嬸子立刻接話,語氣明顯親熱了許多:“哎呀,小小是吧!瞧我這張嘴??刹皇锹?!是該圍上!那些紙片子可金貴著呢,可不敢亂扔!”
旁邊的人也紛紛附和:
“小小這閨女想得真周到?!?/p>
“是啊,首長們多忙啊,是該有個清靜地方?!?/p>
王小小也挑眉打趣說:“嬸子,借蔥也是我們找你們借,今年剛來,地都凍住了,明年咱家有蔥了還?!?/p>
其中一個嬸子眼尖,指著墻角那堆顯眼的牛骨頭問:“小小你買了這么多骨頭干嘛?有沒有肉~”
這正是王小小想要的效果——她不枉故意沒把骨頭放進筐里,就這么提著招搖過市。她提起那串骨頭,語氣再自然不過:
“賀叔去部隊的時候,把骨頭丟進鍋里加水,放到灶上,他下了班回來,那就是骨頭湯,加點蘿卜和白菜,配上窩窩頭就可以吃了?!?/p>
她這話說得輕巧,卻在嬸子們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快人快語的嬸子一拍大腿:“哎喲!這法子好!俺家那口子回來累得都不想動,這法子省事!”
另一個嬸子也點頭:“可不是嘛,咱們光知道燉肉費事,咋就沒想到光燉骨頭湯呢?”
王小小看氣氛正好:“嬸子,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我爹和賀叔這邊,我和弟弟們一個月也就能來住上一回半回的,所以變著花樣給爹準備一個月底食譜,像我準備骨頭,今天把這個月的指標肉都買了,打算燉上一鍋,裝到玻璃瓶,爹他們晚上回來和大白菜一煮就是一餐,給我爹他們做了酸菜,豆腐乳,窩窩頭,就是一頓?!?/p>
她這話說得實在,嬸子們聽得直點頭。
快人快語的嬸子順勢就問出了在場不少人心里的好奇:“小小,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那你娘呢?咋沒見著?”
等了半天總算問到點子上了。
王小小她聲音確保周圍支著耳朵的嬸子們都能聽清:“我親娘不幸去世得早。”
她先定了性,避免任何人對她娘的不敬。
她才繼續(xù)道:“我娘過世了六年后,娶了后媽。她呀,去老家照顧我二爺爺了?!?/p>
“我爺奶去世得早,是我二爺爺,一個老紅軍,把我爹和小叔拉扯大的。如今他老人家身體不行了,身邊離不得人??伤麍詻Q不讓我爹和小叔以及我退伍回去,說部隊更需要他們。”
“我后媽聽到這事后,二話沒說,毅然決然就自已辦了退伍,回老家伺候二爺爺去了。她說,不能讓老人寒心,也不能讓保家衛(wèi)國的人分了心?!?/p>
“我爹也算運道娶了了一個好婆娘?!蓖跣⌒≌f完這句話,覺得是后娘運道,遇到了她。
這番話的效果,比解釋十句鐵絲網(wǎng)還好用。
一瞬間,嬸子們看向王小小的眼神徹底變了,從最初看首長家有點特別的閨女,變成了充滿同情、理解和由衷敬佩的目光。
快人快語的嬸子第一個驚呼,眼圈都有點紅了,“你這后媽是個仁義人??!”
另一個嬸子用力點頭,“自已退伍回去伺候老人,這得多大的決心!你爹娶了好婆娘,都是明事理、重情義的人?。 ?/p>
微胖的嬸子更是直接上前,親熱地拍了拍王小小的胳膊,“小小你也別太操心,以后有啥要搭把手的,盡管來前頭喊一聲!俺們別的沒有,力氣還有一把!”
王小小看著嬸子們真情實感的反應,心里知道,她爹和賀叔在這個家屬院的群眾基礎,今天算是被她用一番家常話,給徹底夯實了。
賀瑾在一邊看著姐,靠著三言兩語,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有情有義、家風端正的首長家庭形象。
賀瑾其實蠻佩服姐的,就姐這個面癱臉,怎么做到讓人喜歡的!
后勤部裝好走人,王小小也和嬸子聊好了。
王小小坐在炕上,先是摸了摸小瑾的額頭。
軍軍抱著剩下的骨頭蘿卜湯,吃了起來,這個小崽子怎么又吃上了?
“姐,我給我爹做了滑雪板怎么樣?從部隊到這里要走20分鐘,用滑雪板才10分鐘?!?/p>
王小小皺眉:“不行,太不嚴肅了,一師之長,坐著那種滑雪板,丟份!”
“小瑾,在私下里,爹怎么樣不管,但是公共場合,你看爹在風紀上從來沒有出過錯。
尤其在等級森嚴的軍隊里,首長的威信不僅來自職位,更來自日常一言一行的嚴謹自律。
一個看似小小的、不莊重的行為,可能會成為下屬私下議論的笑柄,無形中削弱指揮官的權威?!?/p>
王小小嘆氣,她自已的大老公八嘎自行車,拿過來,給爹用吧!舍不得~
賀瑾吐槽:“面子工程?!?/p>
王小小也笑了:“站在一個位置,就要一個形象。”
這幾天,賀瑾被爹抓去做苦力了,軍軍去看王敏了,王小小就一直在軍工小作坊這里,教那群兵做護具。
徐富貴選出來24個兵來做護具,分成兩個班。
他作為管理人。
王小小站在車間中央,面前整齊碼放著鋼板、牛皮和工具。她沒急著講技術,而是拎起一塊做好的胸甲,用指關節(jié)\"咚\"地敲在鋼板上。
她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砸在寂靜的車間里:“都知道這是保命的東西。你們?nèi)绻僮鲆坏拦ば?,兄弟的命可能見太奶了,不用我多說認真仔細的話了吧。\"
她走到第一排第一個兵面前,指著地上的鋼板:“甲組,下料。用這個劃針按紙樣畫線,誤差不許超過一毫米?!?/p>
她示范了一個精準的劃線動作,“乙組負責切割,丙組沖壓成型。”
她來到乙組的工位,雙手握住老式臺剪:“看清楚,雙手握緊,身體重心下沉。剪鋼板不是剪布,要讓全身力氣往下走。”
隨著她話音落下,\"咔嚓\"一聲,三毫米厚的鋼板應聲而斷。
她站在沖床前,腳踩踏板示范:“丙組最關鍵,放料,踩,取件。每個動作要像鐘表一樣準。手永遠不能伸進模具下面,我要看見誰違規(guī),立即滾蛋?!?/p>
有個老兵看著沖壓成弧形的鋼板,忍不住問:“這弧度有啥講究?”
王小小把弧形鋼板貼在胸前,“問的很好,弧度能卸力,直板挨一棍子,力道全吃在身上,弧形板能讓棍子滑開?!?/p>
她說著拿起木棍示范性地一敲,果然棍子順著弧面滑開了。
她指著剛沖壓好的鋼板,:“丁組負責打磨。所有邊緣必須磨圓,不能有一個毛刺。將來穿在身上,磨破的是自已的皮。非戰(zhàn)斗減員,這個鍋就是你們的了?!?/p>
她展示如何把鋼板縫進牛皮襯里,“戊組最后組裝,針腳要密,線要拉緊。這是保命的鎧甲,不是縫衣服?!?/p>
她走到車間中央,目光掃過所有人:“徐叔是總裝。每道工序做完,找他驗收蓋章。誰那道工序出了問題,全組陪著加班,用你們津貼給兄弟買飯吃,大家有口福了?!?/p>
她說完就開始示范。
大家令人驚訝的是,這個面癱小姑娘教得極其細致。
怎么握沖壓把手最省力,打磨時哪個角度不傷人,甚至怎么擺放工具最順手,她都拆解成一個個動作。
到了第三天,車間里已經(jīng)充滿有節(jié)奏的作業(yè)聲。
沖床\"哐當哐當\"地響著,打磨砂輪濺出點點火星。
王小小正在檢查戊組的成品,突然伸手攔住一個正要組裝的兵:“這塊鋼板有裂紋?!?/p>
她指著幾乎看不見的細紋,“沖壓時力道偏了。從甲組開始查。”
徐富貴在旁邊看著,終于明白首長的閨女為什么能把生產(chǎn)效率提上來。
她不僅教會了技術,更建立了一套嚴苛的質(zhì)量追溯體系。
徐富貴激動道,“照這個進度,月底能出1200百套!”
王小小正用游標卡尺測量鋼板厚度,頭也不抬:“徐叔,讓他們慢點。質(zhì)量差一套,可能就是一條命。按照一個月1000套吧!”
她六級車工,八小時不停做,可以做出來3套,這是新手,12人一班八小時能分工組裝24套就很優(yōu)秀了,畢竟他們不需要全會,只要掌握一個就行。
另一邊,賀瑾,看著眼前的這一群笨蛋,臉色全黑了下來。
教了六七遍了,居然還學不會,他想殺人,他應該在他姐身邊,吃好的,得到姐全身心的關懷,而不是在教一群笨蛋。
三天前,賀瑾本來跟著他姐在小作坊,找一些鐵,給軍軍做一輛滑板車。
賀建民背著手,踱步走進小作坊車間,臉上掛著那種王小小一看就知要糟的痞笑。
他沒去看那些叮當作響的護具,目光直接鎖定了正蹲在地上的賀瑾。
“兒砸——”他這一聲拉得老長,帶著十足的戲謔。
賀瑾一個激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警惕地抬起頭。
只見賀建民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個軍綠色的木箱,哐當一聲放在旁邊的臺子上,打開。
里面是幾臺嶄新的、比常見型號更顯緊湊精悍的對講機,以及配套的車載支架和線纜。
“瞧瞧,老子化緣化回來的好東西!”賀建民大手一拍箱子,震得里面的設備都跳了跳,“你設計的最新款,帶基礎加密模塊的!”
賀瑾的眼睛狐疑看著他親爹,幾個意思,拿著他做出來的對講機對他顯擺???
王小小在一旁看著,心里默默給賀瑾點了一排蠟。
以她的了解,這絕對是無事獻殷勤。
果然,賀建民下一句就圖窮匕見,他攬住兒子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架勢,說出來的話卻讓賀瑾小臉一垮:
“東西是好東西,可這安裝、調(diào)試,還有讓各團的汽車兵學會用,是個麻煩事啊。老子想了想,這事兒非我兒子出馬不可!你設計的”
他指著賀瑾的鼻子,笑得像個抓到壯丁的老狐貍:“你,賀瑾,電子天才!給你三天時間,帶著這些寶貝,給老子把師部直屬和各主力團的指揮車、偵察車,統(tǒng)統(tǒng)裝上!要保證在咱們防區(qū)方圓十公里內(nèi),通話清晰,加密有效!”
賀瑾抱著那臺新對講機,小臉皺成了苦瓜:“親爹!我才退燒!而且這么多車,我一個人怎么跑得過來…”
賀建民眼睛一瞪,“誰讓你一個人跑了?老子給你派個通信班的兵當助手,我的專車給你用,他負責扛箱子、爬車底!你,就負責動腦子、動手!這是命令,也是實戰(zhàn)檢驗!別跟老子討價還價!”
賀瑾哀嚎一聲,求助似的看向王小小。
王小小面癱著臉,默默轉(zhuǎn)過頭,假裝在仔細檢查一塊鋼板的弧度。
心里暗道:小瑾啊,認命吧,你親爹這是把你當技術苦力抓了,還是名正言順、物盡其用的那種。
賀建民看著兒子那副吃癟的樣子,心滿意足地哈哈大笑,用力揉了揉賀瑾的腦袋:“好好干!讓那群老小子也見識見識,我老賀的兒子有多厲害!”
剛剛退燒的賀瑾,還沒來得及享受幾天清閑,就被他親爹用一箱新對講機,“綁架”到了顛簸的軍用吉普上,開始了為期三天的、覆蓋全師的“移動加密通訊”。
而軍軍一聽能去各個軍區(qū),立馬背著大包小包也跟著跑了,他可以見到親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