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一出口,陸衡就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冷笑。
劉律師硬著頭皮,避開公訴席和旁聽席上那些冰冷的視線,繼續(xù)開口。
“關于……關于李思思同學的后續(xù)行為,我方認為,其與被告人的行為之間,是否存在直接且唯一的因果關系,尚需更嚴謹?shù)恼撟C?!?/p>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jīng)]有底氣。
“當事人的個人心理狀態(tài)、家庭環(huán)境,跳樓現(xiàn)場的人為干預等因素,是否也……也對她的選擇,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這需要綜合判斷?!?/p>
這番話,無異于在火藥桶里扔進了一顆火星。
這套說辭,和那篇被全網(wǎng)痛罵的洗地稿,幾乎如出一轍。
“放屁!”陸衡再也忍不住,低吼出聲。
“肅靜!”審判長敲響了法槌,警告地看了一眼旁聽席。
韓清伸手,按住了陸衡的肩膀。
劉律師被這一聲吼嚇得一哆嗦,但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扮演自已的角色。這是他作為辯護律師的職責,哪怕他自已都覺得這番辯詞蒼白得可笑。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審判長,作為受害人民事訴訟代理人,我請求發(fā)言?!?/p>
林默站了起來。
他沒有看那個垂死掙扎的劉律師,而是直視著審判長。
審判長與他對視了幾秒,然后點了點頭?!皽试S?!?/p>
林默靜靜的坐在公訴席上,他沒有翻開任何文件,只是將雙手輕輕的放在身前。
他先是轉向劉律師,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劉律師,我很好奇?!?/p>
他的開場白很平淡,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您剛才這番話的理論依據(jù),是來自于《刑法》,還是來自于那家已經(jīng)被警方查封的傳媒公司的公關稿?”
劉律師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想反駁,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個問題太毒了,直接將他的專業(yè)辯護,釘在了違法犯罪的恥辱柱上。
林默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
“您是在法庭上,代表被告人進行辯護。還是在網(wǎng)絡上,匿名扮演一個所謂的‘理性客觀第三方’?”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你的當事人,N市第一中學的‘名師’王某,利用自已的身份和權力,毀掉了一個未成年女孩的清白。這是起訴書上白紙黑字寫明的事實,證據(jù)鏈完整,無可辯駁?!?/p>
“然后,他的家人和學校,為了保住所謂的名聲,花錢雇傭槍手,在網(wǎng)上對這個剛剛鼓起勇氣報警的受害者,進行二次凌辱。他們說她‘性格孤僻’,說她‘家庭教育缺失’,暗示她是‘一個巴掌拍不響’?!?/p>
“現(xiàn)在,您,作為一名專業(yè)的法律工作者,站在這里,重復著和那些網(wǎng)絡暴徒一樣的論調(diào)?!?/p>
林默身體微微前傾,整個人透出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劉律師,你是在暗示,一個被毀掉清白的女孩,一個鼓起全部勇氣報警卻要面對漫天流言蜚語的受害者,她躺在ICU里,靠呼吸機維持生命,不是因為罪犯的殘忍,而是因為她自已‘心理脆弱’?”
“你是在告訴所有人,面對侵犯和污蔑,只有內(nèi)心足夠強大的人,才配當一個‘完美受害者’嗎?”
“回答我!”
最后三個字,林默的音量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劉律師被這連珠炮般的質(zhì)問轟得連連后退,身體撞在椅子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他張著嘴,臉色煞白,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法庭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連孫檢察官都側過頭,看著林默,表情復雜,但更多的是一種認同。
審判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他沒有制止林默。
林默重新站直了身體,環(huán)視法庭。
劉律師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緊緊貼著襯衫,冰涼黏膩。
林默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燒紅的鐵釬,捅進他最脆弱的神經(jīng)。
他能感覺到法庭內(nèi)所有人的視線,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他身上,灼熱、輕蔑、充滿審判的意味。
那張印著七位數(shù)的支票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是他無法拒絕的報酬,足以讓他提前退休,在海邊買一棟帶泳池的別墅。
錢。
這個念頭如同一劑強心針,強行壓下了他翻騰的胃和顫抖的心神。他猛地撐住桌子,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讓他找回了一點點對身體的控制權。
他整理了一下自已皺巴巴的西裝領口,一個試圖挽回尊嚴的徒勞動作。
“審判長?!?/p>
他開口,聲音嘶啞,但比剛才多了一絲穩(wěn)定。
“林律師的發(fā)言,充滿了激情,也充滿了……道德上的煽動性。我個人,也對李思思同學的遭遇表示萬分的同情?!?/p>
他先是退了一步,試圖將自已從剛才那個不堪的境地里摘出來。
“但是,法庭是講究證據(jù)與法理的地方,不是宣泄情緒的舞臺。我的職責,是基于現(xiàn)有事實和法律規(guī)定,為我的當事人進行辯護?!?/p>
陸衡在旁聽席上翻了個白眼,發(fā)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劉律師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但他強迫自已無視那個方向。
“我方從未否認被告人王某行為的犯罪性質(zhì),他必將為此承擔《刑法》所規(guī)定的責任。這一點,我們沒有異議。”
“我方所持保留意見的,僅僅是關于此案后續(xù)中,有關李思思同學跳樓行為的責任劃分問題?!?/p>
他的語速開始變快,邏輯也清晰起來,展現(xiàn)出一個資深律師應有的素養(yǎng)。
“根據(jù)《侵權責任法》的規(guī)定,行為人與損害后果之間,必須存在直接的、不被中斷的因果關系。審判長,我請求法庭注意一個關鍵事實,一個被林律師剛才的激情演說所刻意忽略的事實?!?/p>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也像是在積蓄力量。
“在李思思同學站上天臺的當天,現(xiàn)場并非只有她一個人。根據(jù)網(wǎng)絡上流傳的多段現(xiàn)場視頻,以及警方的出警記錄,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天臺下聚集了大量圍觀群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