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像兩塊冰，砸進(jìn)了滾燙的油鍋里。

整個實驗室，瞬間炸了。

“不夠？！”陸衡第一個跳了起來，他指著玻璃房里那塊屏幕，滿臉的不可思議，“默哥，你沒開玩笑吧？這他媽都反轉(zhuǎn)了！林淺是救人！這還不夠？！”

胡濤也跟著嚷嚷：“是啊默哥！這視頻甩出去，那個姓張的記者，還有那個老太太，直接就社會性死亡了??！怎么就不夠了？”

就連一向沉穩(wěn)的高陽，也通過廣播系統(tǒng)，問出了一句帶著技術(shù)人員特有嚴(yán)謹(jǐn)?shù)囊苫蟆?/p>

“從證據(jù)學(xué)的角度，這段視頻存在瑕疵嗎？比如，有被篡改的風(fēng)險？”

所有人的問題，都像密集的子彈，射向林默。

只有周敘白，一言不發(fā)。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林默的背影，似乎在思考，在解讀。

林默沒有回答任何人。

他只是安靜地站著，仿佛一尊雕塑，任由周圍的喧囂和質(zhì)疑將他淹沒。

這段視頻，能證明林淺的清白嗎？

能。

但，也僅僅是證明了她的清白。

這就像一場戰(zhàn)爭，敵人用重炮轟平了你的村莊，而你撿起一塊石頭，砸中了敵方指揮官的頭盔。

你贏了嗎？

從某種意義上，是的。

但村莊，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

林淺被網(wǎng)暴，被污蔑，被逼到退學(xué)，精神幾近崩潰。這些傷害，是真實存在的。

僅僅用一段視頻，換來一句“對不起，我們搞錯了”，然后讓張強(qiáng)和那個老太太不痛不癢地道個歉？

這不叫勝利。

這叫施舍。

林默要的，從來不是這種廉價的勝利。

他的視線，緩緩移動，落在了角落的沙發(fā)上。

女孩蜷縮在那里，睡得并不安穩(wěn)，即便是夢中，身體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身上蓋著他的外套，小小的身子陷在寬大的沙發(fā)里，顯得那么脆弱，那么無助。

而在她身旁的地板上，陳麥像一尊門神，筆直地坐著。

在看到視頻的那一刻，這個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的氣息變得無比危險。那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壓抑到極致的憤怒。

他沒有為林淺歡呼，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段視頻的出現(xiàn)，并不能抹去林淺所承受的痛苦。

林默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計劃再周密，布局再宏大，最終所求的，也不過是讓該受懲罰的人得到懲罰，讓該被保護(hù)的人得到安寧。

他忽然開口。

“那好吧?！?/p>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讓整個實驗室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懵了。

陸衡張著嘴，剛剛醞釀好的一大堆質(zhì)問，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什么情況？

這又是什么操作？

林默轉(zhuǎn)過身，不再看那塊屏幕。

“就這樣吧?！?/p>

他看向高陽，很真誠地道謝：“高師兄，今天辛苦你了。剩下的事情，敘白會跟你對接，報酬一分都不會少?！?/p>

高陽愣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報酬不重要，能幫上忙就好?！?/p>

林默點點頭，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其他人。

“都回去休息?！?/p>

他的指令，簡單，干脆，不帶任何解釋。

“陸衡，胡濤，你們回宿舍。陳麥，你送林淺同學(xué)回去?！?/p>

“默哥，不是，這……”陸衡徹底不會了，他感覺自已的腦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團(tuán)漿糊。

“明天中午十二點?！?/p>

林默打斷了他。

“律所會議室，集合?！?/p>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眾人，徑直朝實驗室外走去。

周敘白對著高陽點了點頭，合上自已的筆記本電腦，跟了上去。

留下實驗室里一群人，面面相覷，風(fēng)中凌亂。

“這……這就完了？”胡濤撓著頭，滿臉的呆滯。

陸衡一屁股坐回沙發(fā)上，煩躁地抓著頭發(fā)。

“我操，我他媽是越來越看不懂默哥了！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高陽看著這群活力過剩的年輕人，笑著搖了搖頭。

他大概有點明白了。

那個叫林默的年輕人，他想要的，恐怕不止是翻案那么簡單。

他想要的，是掀桌子。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五十分。

龍城國際中心，88層，404律所。

巨大的橢圓形會議長桌旁，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人。

陸衡和胡濤頂著兩個黑眼圈，顯然昨晚沒怎么睡好，兩人湊在一起，還在小聲地分析著林默昨晚那番操作的深層含義。

“我跟你說，默哥這招叫欲擒故縱！”

“屁！我看是引蛇出洞！”

周敘白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已經(jīng)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對兩人的討論充耳不聞。

很快，陳麥帶著林淺也到了。

經(jīng)過一晚上的休息，林淺的狀態(tài)好了很多，至少臉上有了些血色。但她依舊很緊張，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筆直。

陳麥依舊坐在她的身旁，像一座沉默的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會議室里，氣氛壓抑，所有人都沒說話，都在等。

等那個能解開所有謎團(tuán)的人。

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咔噠?！?/p>

會議室的門，被準(zhǔn)時推開。

林默走了進(jìn)來。

他換了一身休閑裝，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完全不像熬過夜的樣子。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然而，林默卻沒有走向主位。

他徑直走到了會議室那面巨大的全景玻璃墻前，雙手插兜，俯瞰著腳下如同火柴盒般的城市車流。

沒有人敢催他。

足足過了一分鐘。

陸衡終于憋不住了。

“默哥！我親哥！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行不行！”他幾乎是從椅子上蹦起來的，“你昨天那句‘不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們都快被你逼瘋了！”

林默緩緩轉(zhuǎn)過身。

他沒有看陸衡，也沒有看其他人。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會議室里的每一個人。

陸衡的急躁。

胡濤的茫然。

周敘白的平靜。

最后，他定格在陸衡身上。

“瘋？”林默開口了，不帶任何情緒起伏，“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把你們逼瘋？”

“那你……”陸衡語塞。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p>

林默走到橢圓形會議長桌的主位，卻沒有坐下，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我們把視頻放出去，會發(fā)生什么？”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