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行說什么,秋榕榕就順著她的話說他愛聽的。
但周景行總是能夠識別她所說的違心的話。
她越是有心討好,越是適得其反。
這段時間,秋榕榕已經(jīng)把島上的地形全部都摸清楚。
周景行計劃著兌現(xiàn)承諾,給秋榕榕辦一場婚禮。
他請來婚禮策劃師,和秋榕榕商討婚禮細節(jié)。
“都可以?!?/p>
秋榕榕不在意這件事情,所以表現(xiàn)得很大度。
她讓婚禮策劃師自由發(fā)揮。
婚禮策劃師看著手里根本就沒被翻開的三版策劃報告,問道:“那秋小姐是偏向中式的還是西式的婚禮?”
“我都喜歡?!?/p>
中式的婚禮像是染了血。
西式的婚禮像是進行葬禮。
都不錯呀。
秋榕榕總是把那一枚大鉆戒從手指頭上拿下來,她不是不喜歡,只要是值錢的東西她都喜歡,不往手上戴純粹是因為嫌重。
而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周景行介意這件事情之后,找出了之前他送的那枚手工打造的素圈鉑金戒指。
戒指內(nèi)側(cè)刻著一顆小小的榕樹葉。
戴著樸素簡約,又不會墜得手指頭痛。
婚禮那天,天氣預(yù)報說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但那天時至黃昏,橙黃色落日半墜入海面,海風(fēng)如泣,天色被潮濕的血色晚霞染透。
島上的紅紙燈一盞盞燃起。
秋榕榕被牽出來,一身紅衣,被蓋頭遮著,紅嫁衣艷得發(fā)黑。
拜天的那刻,天打了個悶雷,狂風(fēng)吹飛了秋榕榕的紅蓋頭,她看見喜燭的燈火顫了顫,周景行重新幫她把蓋頭蓋上,指尖不經(jīng)意拂過她鬢角。
秋榕榕嘀咕了一句:“這不是個好兆頭。”
周景行穿的是舊制中山裝,胸前戴著一朵紙扎的紅色絹花。
他低聲道:“無妨,只是走一個儀式,兌現(xiàn)承諾?!?/p>
秋榕榕嫁的不是吉兆。
他從來都只是她的厄運。
其實這個儀式多少帶著點自欺欺人的意味。
秋榕榕現(xiàn)在是黑戶。
周景行的身份也是虛假的。
他們兩個人根本就不可能寫在同一個戶口本上。
也不可能去民政局領(lǐng)結(jié)婚證。
晚上,秋榕榕看著床上放著的桂圓、花生、紅棗,這些東西寓意著早生貴子,估計婚禮策劃師也不知道秋榕榕無法再生小孩,才放下這些提醒她傷心往事的東西。
秋榕榕干脆坐在床邊剝花生吃。
他們沒有親友。
參加婚禮的只有江無渡、沈硯川和周淮遠。
冷冷清清。
等了一會,周景行才進屋來,他看見秋榕榕自己把紅蓋頭掀開坐在床邊吃東西,見他進來,才慌張地又把蓋頭蓋回去。
床邊放的都是花生殼和紅棗的核兒。
一小會就吃那么一小堆。
也怪不得最近長了一點肉。
他坐在她的身邊,現(xiàn)在還是醫(yī)生所說的禁欲期,他們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屋內(nèi)的蠟燭被風(fēng)熄滅,秋榕榕想要去開燈,周景行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
他側(cè)過身,伸手替她撥開額前的一縷碎發(fā),指腹帶著一點薄繭,溫柔又小心。
“就這樣吧,你不是一位稱職的演員,我暫時不想看你的眼睛?!彼穆曇舻蛦?。
秋榕榕閉上眼睛。
不愛看,就不看。
那一瞬間,什么都沒說,卻仿佛一切都在那目光中應(yīng)允了。
他先是試探地碰了碰她的額頭,氣息裹著木質(zhì)香,落在她唇邊時,輕得像雪花落在唇上融化。
接著他吻了下去,沉緩克制。
秋榕榕顫了顫,袖子里的拳頭緊緊握起。
他們之間不需要這樣。
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
如果純粹屈服于欲望,怎么樣接吻都無所謂。
何必如此惺惺作態(tài),讓秋榕榕回想起她最開始的期盼。
她曾無比期盼著,有一場名正言順的婚禮,她受到各方祝福,他對待她,像是對待妻子一般珍重。
秋榕榕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被好好對待。
就像今天的這個吻。
當(dāng)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她以前就曾偷偷地幻想過,在婚禮當(dāng)天的親吻,還有耳鬢廝磨時愛人說出的誓言。
秋榕榕現(xiàn)在年紀(jì)也不大,只不過幻想被過早地殺死。
她的第一次,不是她想象中的場景。
沒有臉紅心跳,也沒有人摟著她讓她不要害怕,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溫柔的親吻,讓她知道,自己是值得被尊重的。
只有一把刀柄。
冰冷殘酷,將她的靈魂殘忍剖開一分為二。
自此她的人生和死亡掛鉤。
這場婚禮,她選擇了中式而非西式,純粹是不想讓自己想起葬禮。
但錦被紅綢顏色過于艷麗,她又想起了那天刀柄上滴下的鮮血。
過去太過于不堪。
她討厭和他的婚禮。
可他偏偏要辦這場婚禮,讓她不得不想起過去。
秋榕榕看著周景行柔情似水的雙眼,真想把他的面皮撕下來,看看里面藏著的是什么樣的黑心肝。
他的手又伸進了她的上衣里。
秋榕榕攔下來,“醫(yī)生說過了不可以同房。”
“不做到最后一步?!彼谋且粲行┲兀瑧猩?,又有點像撒嬌,“你要盡妻子的義務(wù),這座島上不會留下無用的人?!?/p>
秋榕榕按著他手臂的手緊了緊,又萬分不情愿地松開。
“你早點結(jié)束,我累了。”她覺得無比疲累。
“又不用你動。”他親了親她肩膀鎖骨上方凹陷下去的位置,“你閉著眼睛直接睡吧?!?/p>
秋榕榕不管他,就這樣直接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秋榕榕又聽見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無數(shù)的藤蔓將她纏繞。
黑色的蛇從她的嘴巴耳朵和眼睛里鉆進身體,啃食著她的內(nèi)臟,然后從其他洞口鉆出。
「你是我的妻子,我會愛惜你。」
「忘記過去,從今以后我會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