舢兔子是溫順的小動物。

被揪著耳朵提起來，蹬蹬腿，不會叫。

兔子慣會忍耐。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兔子會發(fā)出尖叫。

那就是，兔子以為自己快要被吃掉的時候。

哪怕只是張開嘴，親親兔子。

兔子也會叫。

兔子叫。

別吃我。

請千萬別吃掉我！

秋榕榕多希望自己是個有勇氣的大英雄。

這樣她就可以昂著頭，慷慨赴死。

但她只是小小的秋榕榕。

她和兔子一樣。

被綁在手術(shù)臺上，看著男人走向她，她只能發(fā)出尖叫聲。

眼球因為驚恐凸出來。

不體面。

懦弱又可恥。

也許是秋榕榕的尖叫聲快要刺破男人的耳膜，又或者男人愛惜她的嗓子，不愿意她把嗓子叫破。

他拿出黑色的眼罩，給她戴上。

“別害怕。”男人親了親她的額頭鼓勵她，“我只是想幫助你好好吃飯?！?/p>

秋榕榕想起周景行的那個吻，干干凈凈，他的嘴唇軟軟的。

不像這個男人，像是在酒精里泡過。

吻過的地方，冰涼。

陌生的男人，酒精擦得再干凈，也有點臟。

她怕極了。

四肢被固定帶束縛著。

“你要做什么？至少告訴我你要做什么！”

男人寬大的手按住了她的下顎。

“放松，深呼吸。”男人在她耳邊說，語氣冷靜，“張開嘴巴，我在幫助你?！?/p>

他的手指伸進(jìn)她的嘴巴，按住她的牙齦，逼迫她張口。

她感覺一股冰冷的潤滑液體在鼻孔邊緣涂開，隨即一根細(xì)軟的導(dǎo)管抵在她右側(cè)鼻孔口。

軟管進(jìn)入鼻子，秋榕榕就不敢亂動了。

她怕自己鼻子里的黏膜被刮傷。

管子尖端已經(jīng)抹過潤滑劑，還有一點麻醉凝膠。

他挺愛惜她。

至少還涂了麻醉。

“吸氣，輕輕吞口水?！蹦腥说穆曇糨p柔，像是催眠。

秋榕榕很配合。

她必須配合，不然受罪的，是她自己。

管子推進(jìn)時，秋榕榕能感覺到異物慢慢穿過鼻腔，壓過咽喉，一路滑進(jìn)食道。

那一刻，她幾乎嗆咳。

眼淚應(yīng)該流下來。

但她的雙眼是干涸的井水，流淌不出一滴水。

只有疼痛，如此真實。

秋榕榕忍住干嘔。

男人確認(rèn)導(dǎo)管位置已達(dá)胃部，用注射器抽出少量胃液確認(rèn)，又迅速推入幾毫升溫水沖洗。

“這樣，你就不會挑食了?！?/p>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鼻尖，按照插胃管的位置，從外部的皮膚一路向下，停在胃部。

加熱的番茄汁注入灌注器。

男人一點點推送進(jìn)去。

番茄汁沿著軟管進(jìn)入她體內(nèi)。

紅色將她充滿。

她體內(nèi)變得紅彤彤。

秋榕榕將插胃管的過程稱作酷刑。

“你以后可以自己乖乖吃番茄嗎？不能每次都用胃管，我不想你難受。”

秋榕榕忙不迭點頭。

她恨不得賭咒發(fā)誓，下次一定會咽下去。

拿筷子搗都要搗下去。

總比插胃管好得多。

男人放開她，抽出她的胃管，抱著她不著寸縷的身體，幾乎是喜極而泣。

“很棒，你配合得很好，沒有受傷?！彼南掳偷种念^頂，“我治好你的挑食了，你得謝謝我?！?/p>

秋榕榕戴著眼罩。

這次，她沒有把胃里的番茄汁吐出來。

可喜可賀。

男人笑了。

她也跟著笑出來。

秋榕榕不再抗拒紅色的食物。

她很難受。

但強迫自己，也可以閉著眼睛吃下去。

這對他們而言，都是好事情。

男人在夜晚話總是特別多。

這里沒有鐘表。

他抱著她一起睡的時候，就是夜晚。

男人從后面抱著她。

他沒有亂摸。

老實說，男人對她沒那方面的興趣。

他們貼得那么近，秋榕榕可以感受到。

他根本就沒硬。

秋榕榕以為男人睡著了，但他沒有。

黑暗里，男人的聲音都沾染了幾個夜色，低沉緩慢，帶著幾分困倦。

“我聽過兔子叫?！?/p>

他在回憶。

“我以前養(yǎng)過一只小兔子，我拿刀對著它時，它不叫，但我親親它，它卻叫得很慘?！?/p>

因為那個兔子以為自己要被吃掉了。

秋榕榕才不回答他。

夜晚是最好的保護(hù)色。

她要裝睡。

“我的兔子是肉兔，它從飯店的后廚蹦出來，那么多客人，它偏偏蹦到我的懷里，好乖好乖，我很喜歡它，一直好好照顧它，但它還是死掉了?！?/p>

男人有點傷心，秋榕榕覺得自己的肩頭濕濕的，他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哭了出來。

這可真是夠嚇人的。

他總是自說自話。

他又問秋榕榕：“你猜它怎么死掉的？”

“……”

男人從后面勒著她，抱得越來越緊，緊到她的呼吸都困難。

他在她耳邊呼吸。

又問了一遍。

“你猜它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被勒得肋骨痛，秋榕榕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

但她又擔(dān)心自己一直不說話，男人把她的內(nèi)臟勒出來。

“被燒死的?！彼麖暮竺嬗H了親她的頭發(fā)，又蹭蹭她，如情人般溫柔呢喃，“但是沒關(guān)系，我的小兔子投胎到了你的身體里，又回到我身邊?！?/p>

他把她當(dāng)成她的小兔子。

幫她洗澡，給她喂飯，還抱著她睡覺。

秋榕榕厭惡這個男人。

她的心理醫(yī)生也死在他的手上。

他把她重要的人切成一片一片。

多行不義必自斃。

他快點死！

男人不喜歡秋榕榕走路。

他要求秋榕榕在每次去廁所的時候叫他，他會抱著她去。

他看著她排泄。

還覺得很可愛。

秋榕榕肯定不愿意。

她希望男人哪天可以被人打掉眼珠子。

只有男人不在的時候，秋榕榕才會快速去上廁所。

男人如果趕回來，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上過廁所，就會露出失望的表情，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懷疑男人有正經(jīng)的工作。

因為男人一天要出去兩次，就像普通的行政班。

中午會回來給她喂飯。

午睡一小會。

下午出去上班。

晚上再回來，陪她一整夜。

秋榕榕在試圖收集這個陌生男人的信息，她想藏起他的頭發(fā)，然后想作為證據(jù)帶出去。

但男人很愛干凈。

有點到令人發(fā)指的程度。

她沒有在房間里找到他一根頭發(fā)絲。

得找機會，拔下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