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也可能沒有開。
有人解開她手腕上的鐐銬,把她抱在懷里,輕輕地哄著她。
「寶貝,別害怕,到時候眼睛一閉就過去了。」
「反正也不一定會懷上,開心點,至少不是今晚?!?/p>
秋榕榕緊繃的精神稍稍緩解。
她聽見隔壁有人在唱《十只兔子》的童謠。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
而漸漸地,這首童謠變成了搖籃曲。
在秋榕榕耳邊,她聽見的是:
「小白兔,白又白,兩只耳朵豎起來……」
噩夢在童謠里,消失不見。
無論明天如何,今天晚上她還是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后,她手腕上的鐐銬仍在,只是流血的地方,被換上了藥纏上繃帶。
清晨的大腦空蕩蕩的,格外的寧靜。
秋榕榕已經(jīng)清醒過來,但身體里的情緒還沒有復(fù)蘇。
她打了個哈欠。
可惜不能伸懶腰。
屋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一縷光束投在床上。
她側(cè)過頭面向有光的地方。
又是新的一天。
周景行進來的時候,她還在睡懶覺。
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他上班的點,但他還在家里。
“今天是休息日嗎?”秋榕榕想轉(zhuǎn)個身子問他,但手銬實在不方便,她一動就容易碰到傷口,干脆就保持現(xiàn)在這個姿勢。
周景行聽見秋榕榕又主動和他說話,走到床邊,面無表情地把她手上的手銬解下來。
昨天的痛苦尤在眼前。
今天又能正常說話。
周景行覺得她就吊在那個即將崩潰的線上,上不來,也推不下去。
“嗯,今天休息?!?/p>
“那給我也放天假。”
周景行正習(xí)慣性地把枕頭放在秋榕榕的腰上,他仔細去看她的臉,她的喜怒哀樂很簡單,一眼就能看透,根本不值得他花那么多時間去觀察她。
但他總是忍不住去看她。
就像今天,事情交給江無渡處理就行,他本應(yīng)該出國,去參加一個商務(wù)洽談活動,但他還是留在國內(nèi),并且在早晨幫她包扎手腕上磨損的傷口。
他來看她的時候,想過,她應(yīng)該不會理他。
但進門后第一句話,是她說的。
于是他說:“不會給你放假,也不會放過你?!?/p>
他把話說透,讓她別癡心妄想。
“哦?!鼻镩砰劈c點頭,“我早晨想吃豆腐包,牛奶不要加糖?!?/p>
她不求他。
明明昨天,他告訴她這個決定,她像是天塌了,一直站在他的角度試圖勸說他放棄這個想法。
今天睡一覺醒來。
她就像是被初始化的程序。
不再求他。
“沒有這些東西?!?/p>
“星匯廣場那里有賣的,就是我們之前常吃的那一家?!?/p>
秋榕榕如果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改變現(xiàn)在的局面,她就會給自己求一些現(xiàn)實的東西。
比如說最基礎(chǔ)的,吃飽睡好。
多熬一天。
見周景行無動于衷,秋榕榕微微蹙眉,“這都不給了嗎?”
繼而,她又嘆了一口氣,“昨天你就當我自作多情,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和其他人質(zhì)是一樣的,在你的心里一點分量都沒有,就算懷上你的小孩你也不會在意,因為小孩是從我的肚子里出來的,在你眼中,那也算是仇人的小孩。”
按照他的邏輯,說不定也會成為報復(fù)的對象之一。
“你知道就好。”
秋榕榕把頭蒙起來,看樣子他也不準備給她吃豆腐包,那她干脆再睡個回籠覺。
今天是休息日。
休息日就該多睡一會兒。
周景行走到走廊處,他看見江無渡正在抽煙,他沒有其他的愛好,在這種時候,他好像無事可做。
他只會去回想秋榕榕的話。
關(guān)于孩子的聊天讓他有些恍惚。
在和秋榕榕假意戀愛的四年里,她總是不止一次地去提到家庭,提到婚姻,提到孩子。
她很傳統(tǒng)。
所以他才會在床事上羞辱她。
因為傳統(tǒng)的女人都在乎貞潔。
但換在這種事情上,秋榕榕又變得不那么傳統(tǒng)。
戀愛的時候,主動的是她。
換到現(xiàn)在,她又跑過來問,反正他們要逼她懷孕,那能不能懷他的。
她覺得,如果孩子是他的,他至少不會對孩子動手。
說不定還會為了孩子照顧母體。
他不會。
周景行告訴自己,他不會。
她費盡心思,想抓住傷害最小的那條路。
他不會讓她如愿。
江無渡從秋榕榕的房間里走出來,他將煙蒂按在煙灰缸里熄滅。
“早餐給她安排了番茄汁,你不讓她下來喝嗎?”
“我出去一趟。”
“那我先讓他們開始了?”
“等我回來?!敝芫靶幸谝慌钥粗?。
以此來確定,他的初心不曾改變。
周景行去了星匯廣場,買回來豆腐包。
包子店的老板見到他,笑呵呵地問他:“今天你的女朋友怎么沒有一起來?”
在外面,周景行一向謙和有禮:“她在家睡懶覺,我買回去給她?!?/p>
“你們可真恩愛呀!”
以前,周景行和秋榕榕周六日早晨如果想睡懶覺,會一起賴會床,然后再去早餐店里吃早點。
他沒有在別墅里安排保姆。
王阿姨其實可以。
她當年就是他家里的保姆,這么多年來一直忠心地跟隨著他。
但她更適合照顧生活沒有自理能力的人。
她年輕的時候被丈夫家暴,后來直接挑了自己丈夫的手筋腳筋,把他躺在床上。
后來他的丈夫硬是絕食自殺。
王阿姨便一直在找能夠替代他丈夫的人。
周叔叔挺合適的。
周景行把周叔叔當成禮物獎勵給王阿姨。
周景行也沒有聘私廚,他自己會做飯,秋榕榕也會,他們之間的胃口很相近,都是清淡口,四年來吃家常菜,他竟然覺得也不錯。
他不喜繁華。
也不喜歡吵鬧的環(huán)境。
秋榕榕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合他的心意。
秋榕榕看見周景行把豆腐包和溫?zé)崤D棠眠M房間的時候,有些意外。
她以為他這次不會買了。
“我起來吃,不在床上吃東西,弄的都是碎屑?!鼻镩砰爬涞叵麓?,先去刷牙。
她不會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周景行看著玻璃杯里,溫牛奶正在慢慢冷卻,“吃完后,來隔壁房間?!?/p>
他起身要離開。
秋榕榕正在刷牙,她吐掉嘴里的白沫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就剩下一把骨頭,把牙缸里的水潑在鏡子上。
鏡里人瞬間面目全非。
多吃點,多長胖點。
秋榕榕一口把牛奶喝了,然后把豆腐包揣在口袋里。
她不出去。
她從床底摸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門板,鉆了下去。
逃避可恥又沒用。
但她先躲躲。
當一回把腦袋埋在沙里的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