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秘書臉上帶著慣有的、看不出深淺的微笑,將文件袋遞給趙振國:
“振國同志,這是領(lǐng)導(dǎo)讓我給你的東西...”
趙振國一愣,接過文件袋一看,居然是他赴美的證件、相關(guān)材料還有機票,看時間,貌似還是跟媳婦同一天,這?難道是同一班飛機?
這個操作,趙振國委實沒想到。
陳秘書看著他驚訝的表情,笑了笑,壓低了些聲音說道:
“首長知道了你的事情。首長說了,‘這小子又立了大功了,心思也縝密。干脆,也別等什么代表團了,你自己先去送你媳婦出國,就當是打個前站,熟悉熟悉環(huán)境。然后就在那邊等著,后續(xù)的代表團過去了,你再歸隊參與工作就行?!?/p>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意味著他不僅可以去送妻子,還能在老美待上一段時間,親自為她打點好一切,最大限度地緩解她初到異國他鄉(xiāng)的惶恐與不便。
“請轉(zhuǎn)告首長,我一定完成任務(wù)!”趙振國挺直腰板,鄭重地說道。
——
離開的日子,終于到了。
趙振國一手提著沉重的皮箱,另一只手緊緊握著妻子宋婉清的手,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和力量。
當宋婉清低下頭,最后一次親吻女兒粉嫩的臉頰,想要將那溫暖的觸感深深印在心底時,棠棠似乎終于意識到,這次“出門”和往常不一樣。
“哇——”地一聲,毫無預(yù)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勉強維持的平靜。
棠棠的小胳膊像是有無窮的力氣,死死摟住宋婉清的脖子,小小的身體因恐懼和委屈劇烈地顫抖著,滾燙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迅速濡濕了媽媽的衣領(lǐng)和臉頰。
她含糊不清卻一遍遍絕望地喊著:“媽媽……不走……媽媽……抱……”
這哭聲,像一把鈍刀子,狠狠地、反復(fù)地切割著宋婉清的心。
看著女兒哭得通紅的小臉和那雙盛滿依賴與不解的淚眼,之前所有為了理想筑起的決心和對未來的憧憬,在這一刻搖搖欲墜。
強烈的愧疚感和排山倒海般的不舍瞬間將她淹沒。
她甚至開始瘋狂地懷疑自己,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為了自己的前途,讓年幼的女兒承受分離之苦,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的眼眶迅速紅了,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遲疑著,無法挪動分毫。
“婉清……”趙振國感受到妻子身體的顫抖和那份絕望的遲疑,他自己的心也同樣被女兒的哭聲揪扯得生疼。
外婆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絞,眼見外孫女哭成淚人,張口就想勸:“清清,要不……”那“別去了”三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卻被旁邊沉默的宋濤悄悄扯了扯胳膊,用眼神制止了。
她嘆了口氣,尷尬又心疼地閉上了嘴,只能偷偷抹淚。
趙小燕見狀,連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柔聲道:
“棠棠乖,來,姑姑抱抱好不好?”
可棠棠就像長在了媽媽身上,小胳膊箍得更緊了,把臉深深埋進宋婉清的頸窩,哭得幾乎喘不上氣。
一時間,宋婉清被這濃得化不開的親情和女兒的淚水困住了,進退兩難,無助地看向身旁的丈夫,眼神里充滿了掙扎。
開弓沒有回頭箭,趙振國知道,此刻他必須是那個最堅定的人,是妻子能夠展翅高飛的最后一道推力。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聲音低沉而有力,穿透了孩子的哭聲和周圍的嘈雜:“看著棠棠?!?/p>
宋婉清淚眼婆娑地抬起頭,順著丈夫的目光,再次看向懷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兒。
趙振國凝視著女兒哭花的小臉,一字一句地對妻子說,“你現(xiàn)在離開,不是為了拋棄她,是為了將來有一天,她能以你為榮!是為了她將來向別人提起媽媽時,眼里不只是柴米油鹽,更有星辰大海!”
這話語,如同驚雷,在宋婉清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是啊,她不僅僅是一個母親,她還是宋婉清,是一個有自己追求和價值的獨立的人。
而且,這一次,振國會陪她一起去,他會送她到學(xué)校,幫她安頓好一切,這讓她內(nèi)心的惶恐減輕了不少。
就在這時,登機的廣播最后一次響起,催促著前往紐約的旅客。
趙振國不再猶豫妻子懷中,接過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身子還在微微抽搐的“小淚人”。
他穩(wěn)穩(wěn)地將小家伙高高托起,讓她騎在了自己寬闊的肩膀上。
視野陡然升高,棠棠的哭聲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變成了小聲的抽噎。
“棠棠不哭,乖,”趙振國輕輕晃了晃肩膀,“媽媽不是不要棠棠,媽媽是去很遠的地方學(xué)習(xí)新知識,變成更厲害的媽媽,就像棠棠以后也要去幼兒園學(xué)唱歌、學(xué)畫畫一樣。等媽媽學(xué)成了,就會回來,到時候給棠棠講好多好多外國的故事,買最漂亮的洋娃娃,好不好?”
棠棠騎在爸爸高高的肩膀上,小手下意識地抓住了爸爸的頭發(fā),扁了扁嘴,帶著濃重的哭腔,倔強地吐出兩個字:“不好!”
這稚嫩的拒絕,讓在場的大人們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宋明亮蹲下身,跟自己兒子小寶低聲嘀咕了幾句。
小寶手里一直攥著一把心愛的木頭手槍,聽懂了爸爸的話,立刻噔噔噔跑過來,抱著趙振國的腿,努力仰起脖子,對著高高在上的棠棠喊道:
“妹妹,你別哭了,我……我把我的槍給你玩!”
棠棠一聽這話,小脾氣反而上來了,也顧不得哭了,帶著哭腔大聲反駁:“誰是妹妹!我是你姐姐!!”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外婆跟自己說過,她比小寶大了好些天呢!是多少天來著?哎呀,反正就是大!
小寶照著爸爸剛才教的話,用小手指刮著自己的臉蛋,奶聲奶氣地說,“羞羞,哭鼻子,掉金豆子了,肯定是妹妹!姐姐才不會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