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順聽到阿柳不走，他就知道了她要去哪兒，趕忙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阿柳姐，你和我們一起走吧！”阿順臉上帶著惶恐，拉著她的手都在發(fā)抖。
他只是個活了百歲的鮫人，在鮫人之中，他的年紀甚至和那兩個人族的小女孩兒差不多大。
百年來他都被關在蓬萊閣里，白日被關在屋子里，晚上除了接客之外，他也不曾和別人接觸過。
沒有人會和鮫人談什么蒼生大事，他也不懂。
可他能感覺到現(xiàn)在祭臺那邊很危險，他面對不了，但他知道天塌下來總有人會頂著。
“阿柳姐，那邊太危險了，你和我們一起走，不然你會死的！”
阿柳看得出他的擔心，可她回眸就看到了被重重怨魂困在其中的秦風，以及已經(jīng)變身成龍的月姬。
她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也有必須要救的人?！?/p>
“是那個秦公子么？”阿順焦急道：“秦公子和樂正公子都是好人，他們都是能人，他們肯定有辦法逃脫的，我們就算去了也沒用。阿柳姐，你別去了好不好？”
鮫人有時候的能力特殊，比如現(xiàn)在，阿順就本能地感覺到，若是現(xiàn)在讓阿柳走了，他們今生就再也不會相見了。
“月姬姐姐已經(jīng)死了，我不想再看著你死！”
見阿順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阿柳有些無奈地想摸摸他的腦袋。
可是一抬手她就看到了自己的龍爪，頓了一下還是收了回來。
“你放心，姐姐沒有死，我若是不去，她才真的死了。”阿柳最后把兩個小女孩推進了他懷里：“去吧，離開這里。這些都是我鮫人族的亡魂，他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p>
“可是我們又該去哪兒？”阿順見說不動他，問道。
阿柳愣了一下。
是啊，該去哪兒呢？
如今整個臨仙大陸都知道鮫人的存在，無論走到哪里，鮫人都會成為獵物。
阿柳思忖了一下，倒是想到了一個地方：“去北海吧，去極寒之淵的邊界，那里才是我們的家?！?/p>
極寒之淵的最北面，冰封萬里，海原遼闊，除了擅水的鮫人，沒有人可以越過那里的冰海，哪怕是仙族也不行。
說完，阿柳不再耽誤時間。
她多說一句話，秦公子就隨時可能會死。
她先回到了蓬萊閣，但還沒等進去，就在大門口看到了鬼老爺。
讓人意外的是，這一路走來無論是普通人族還是散修，全都被怨魂困住了。
這些怨魂無孔不入，哪怕是金丹期的散修也抵擋不住，因為它們身上都帶著月姬的龍氣。
可是一身素衣的鬼老爺拿著他那根龍頭拐杖就這么坐在大門口，鮫人的怨魂不曾找上他，他也好像沒有看到阿柳一樣。
死了么？
鬼老爺一動不動，就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阿柳也不想和他糾纏。
即便鬼老爺沒死，她現(xiàn)在也不怕他。
于是她直接往蓬萊閣里面去。
里面剩下的那些鮫人大多被關在了布下了禁制的房間里，就算外面天塌了他們也出不來，她必須把他們?nèi)糠懦鰜?，讓他們盡快離開。
在和鬼老爺擦肩而過的時候，這個一動不動的老頭子突然開口了：“看來她想做的已經(jīng)成了?！?/p>
阿柳腳下一頓，她知道他說的是月姬。
她沒有回頭：“看來這些年，您和姐姐瞞著我做了不少事。不過我很好奇，你不是潾祈的人么？”
從怨魂沒有靠近他以及他這句話，阿柳就明白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鬼老爺一直在幫姐姐。
阿柳對他說不上恨，畢竟沒有他，這蓬萊閣也會有別人掌管。
鬼老爺在的這七百年，最起碼蓬萊閣的鮫人不會隨便受人侮辱。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是姐姐的人。
“我從來都不是潾祈的人，當然，也不是你姐姐的人。”鬼老爺聲音嘶啞，幽幽地開口道：“我只有一個朋友而已?！?/p>
阿柳恍然，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他：“你是竹樾的人！”
不過鬼老爺并沒有回答她，只是搖了搖頭：“快去吧，你的族人都在里面等你。七百年了，鮫人族能堅持到如今已經(jīng)不容易了，里面剩下的那些，已經(jīng)是你們最后的希望了。”
“至于千年之后還能不能有鮫人族的存在，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p>
“那你呢？”看著鬼老爺?shù)谋秤埃⒘硎股癫畹貑柫艘痪洹?/p>
“我？”鬼老爺輕笑了一聲。
他居然笑了。
阿柳看過鬼老爺笑，但是沒看過“這位”鬼老爺笑。
這笑聲里有嘲弄，也有自嘲。
“你們走了，我也該死了。她就算不殺了我，我也活不了太久了?！?/p>
阿柳沉默了。
鬼老爺只是個散仙，沒有鮫人血續(xù)命他活不了這么久。
這七百年來，他掌管著買賣鮫人的蓬萊閣，靠著鮫人血續(xù)命，卻從沒殺死過一個鮫人。
最起碼沒有親手殺死過。
“你去吧，你的族人在等你，你姐姐也在等你?！?/p>
鬼老爺說完，繼續(xù)獨自坐在蓬萊閣門口。
這是讓他輝煌了一生的地方，如今他只是冷眼看著鬼市街道上慘叫聲此起彼伏，沒有半點情緒。
阿柳已經(jīng)耽誤了太多時間，她看了一眼鬼老爺后就進入了蓬萊閣。
不多時，她便帶著其他鮫人跑了出去，給了他們和阿順一樣的指引，簡單地說明了現(xiàn)在的情況，讓他們帶著能用的東西趕緊離開。
至于到了北海之后他們該如何活下去，阿柳沒說。
他們是鮫人，不用按照阿柳給的指示活，只要到了海里，他們就知道自己該如何生活。
等到其他人走了，阿柳焦灼地看了一眼遠處的祭臺，秦風周邊圍繞的怨魂越來越多，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樂正玉鏡身后的月華之瞳也變得有些暗淡了，看來他的體力也快耗盡了。
她必須盡快趕過去。
此時她心念一動，整個人就化作了一團濃煙，朝著遠處的祭臺飛去。
臨走之前阿柳又看了一眼鬼老爺，低聲說道：“保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