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玄夙的陰謀徹底粉碎，其本人也被秦風(fēng)重創(chuàng)，再無掙扎之力。
浮光選擇了當(dāng)眾處決他，只有讓他當(dāng)眾說出自己的罪孽，浮光才能徹底站穩(wěn)腳跟。
若是為了她的私仇，私自殺死玄夙，雖然可以解氣，但日后，浮光的路只會更加難走。
總會有人懷疑，這場暴動，只是浮光篡位的一個借口。
“姐姐”即便為了“妹妹”，也要忍下這口氣，讓玄夙接受最公正地審判。
除了玄夙自己，這三日里，浮光“姐姐”雷厲風(fēng)行，快速將沒有和玄夙同流合污的長老和弟子說服收攏。
將那些參與叛亂的核心黨羽要么鎮(zhèn)壓，要么囚禁。
那些罪責(zé)較輕，又或者從頭到尾是被蒙蔽的，重新將他們勸說拉攏，給了他們一次機會。
在浮光和部分忠于正統(tǒng)的長老主持下，月影臺這艘本來一度偏離航向的巨舟，終于暫時駛回了平靜的水域。
籠罩在月影臺上空的壓抑與瘋狂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以及……一絲久違的、屬于月華的清寧。
哪怕，這寧靜可能只是暫時的。
而在三日后的一個夜晚，白塔之上，秦風(fēng)與樂正玉鏡并肩而立。
塔頂，那道循環(huán)墜落了三千年之久的素白身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氛圍的不同，其輪廓在月光下顯得不再那么痛苦扭曲，反而多了一絲朦朧的平靜。
“準(zhǔn)備好了嗎？”秦風(fēng)側(cè)首，看向身旁的樂正玉鏡。
樂正玉鏡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眼中是化不開的哀傷與依戀。
但更多的，是一種堅定的釋然。
他用力點了點頭：“嗯，三千年了，她的怨恨已經(jīng)消解。如今，我希望她能安息?！?/p>
秦風(fēng)點點頭，不再多言。
他緩步上前，在白塔正前方盤膝坐下。
他并未結(jié)復(fù)雜法印，只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下一刻，一股帶著安詳、寂滅與超脫意味的氣息，自他周身彌漫開來。
他引動的，是“死亡”之中的輪回法則。
隨著他意念的引導(dǎo)，夜空中的月光仿佛被無形之力梳理，化作一道道柔和的光帶。
如同橋梁一般，緩緩延伸至塔頂，輕柔地纏繞在那不斷重復(fù)墜落的身影之上。
那身影在接觸到這蘊含輪回之意的光芒時，猛地一顫。
她停止了那循環(huán)的、義無反顧的躍下動作，第一次，靜靜地懸浮在了塔頂邊緣。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她緩緩轉(zhuǎn)過頭，那雙原本充滿絕望與空洞的眼眸，穿透三千年的時光，落在了身后那道與她血脈相連的身影之上。
沒有言語，但樂正玉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中，是深深的眷戀，是無盡的不舍，是終于得以清醒片刻的悲喜交加，以及……一絲詢問與確認(rèn)。
“母親……”
樂正玉鏡瞬間淚流滿面，他朝著桑榆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
聲音哽咽卻清晰：“母親，對不起，是我回來晚了?！?/p>
“如今，我不再是祭品，也不再是誰的替代品，我只是您的兒子?！?/p>
“您……可以放心了?！?/p>
塔頂?shù)纳碛?，仿佛聽懂了這跨越生死的呼喚，她那模糊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釋然的笑容。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樂正玉鏡一眼，仿佛要將兒子的模樣刻入永恒。
然后，她張開雙臂，卻不再是墜落，而是如同擁抱解脫一般，主動迎向了那環(huán)繞周身的輪回之光。
在光芒的簇?fù)硐拢纳碛伴_始變得透明，化作無數(shù)閃爍著溫柔光點的星塵。
如同逆流的星河，緩緩升騰，融入那無盡的夜空。
最終，消失在那象征著輪回與希望的月光深處。
束縛她三千年的詛咒、怨恨與執(zhí)念，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她終于得以從這永恒的痛苦循環(huán)中解脫，魂歸天地，踏入新的輪回。
這一刻，秦風(fēng)似乎感應(yīng)到了桑榆的心境。
他抬起頭，就看到即將和月色融為一體的桑榆轉(zhuǎn)過頭，沖他微微一笑。
冥冥中，他仿佛聽見了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多謝……玉境……就拜托你了……”
秦風(fēng)如同嘆息一般，輕聲應(yīng)了一句：“好?！?/p>
輪回之光緩緩散去，夜空依舊明月皎潔，白塔依舊巍然聳立。
但塔頂，已空無一物。
那持續(xù)了三千年的凄美而殘酷的景象，終于成為了過去。
樂正玉鏡依舊跪在地上，肩膀微微聳動，淚水無聲地滑落。
這淚水，是為三千年的分離與母親的苦難而流，也是為母親最終的解脫與安寧而流。
秦風(fēng)走到他身邊，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肩上，卻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無論說什么，都不如讓他安靜的哭一場來得釋然。
畢竟，曾經(jīng)樂正玉鏡以為，自己的母親之所以在白塔之上輪回不休，是因為怨恨、因為不甘。
三千年前，桑榆本來才是樂正蠡的妻子。
而樂正玉鏡，本來才是正統(tǒng)。
最后卻因為另一個女人，讓她和她的孩子，都成為了見不得光的存在。
她怎么可能不恨？
可是三千年后的今日，樂正玉鏡終于明白了。
他的母親，并不是怨恨，而是擔(dān)憂。
她舍不得離開，是害怕樂正玉鏡終會走上那條宿命的道路。
她要看著她的孩子長大，才得以安心。
如今，她終于安心了。
過了許久，樂正玉鏡才緩緩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干。
努力扯出一個帶著悲傷，卻又有幾分輕松釋然，以及感激的笑容。
“老秦，多謝你?！?/p>
他看著空蕩蕩的塔頂，聲音還有些沙啞，眼神卻明亮了許多，“雖然不舍，但我真的好高興……母親她，終于自由了?！?/p>
“你說，她入輪回之后，下一世，是否能按照她自己的選擇，重活一世呢？”
“就像如今的我這樣?！?/p>
秦風(fēng)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幾許期待，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重活一世，她不會再是誰的妻子，也不再是誰的母親?！?/p>
“我想，她會和你一樣，無論什么樣的宿命，都由她自己決定?！?/p>
樂正玉鏡恍然片刻，最終徹底笑開：“這樣么？那真是……太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