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落盡霜雪生,舊帕猶藏胭脂痕。
佛前跪斷三生誓,燭影搖紅不識君。
山門未隔前塵雨,猶打當年并蒂蓮。
佛號聲里香煙繞,原是我在誦君名。
經(jīng)卷翻破三千頁,頁頁相思化梵音。
糜天禾怔怔地看著手中,素白手帕上那娟秀的小字,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仿佛可以嗅到孔清淺的蘭花般體香。
因為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良久,糜天禾才沙啞著開口,問向身旁垂手侍立的毒士軍:“她真就這么出家了?削發(fā)為尼,青燈古佛了?”
“回老大,的確如此。”
毒士軍低聲回稟,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我們的人在山腳下的念慈庵守了三天,親眼見到清淺姑娘已正式剃度,這方手帕,是她讓庵內(nèi)的小尼姑轉(zhuǎn)交給我們的。”
糜天禾摩挲著手帕,仰頭望天,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最終只化作一聲帶著濃濃苦澀與自嘲的長嘆:“哎~這他媽都叫啥事啊……”
就在他胸中塊壘難消,惆悵滿腹之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只見一道白影如風馳電掣般飛掠而來,待到近前,驟然勒馬。
通體雪白的神駿,白袍銀槍的英挺青年,正是陳慶之。
見到來人,糜天禾不由一愣,勉強收起臉上情緒:“陳慶之?你小子不在北幽關(guān)練兵,跑我這來干啥?”
陳慶之利落地翻身下馬,嘴角噙著一絲戲謔的笑意,走到糜天禾身邊笑道:“聽說咱們滿肚子陰損壞的糜大謀士,被人頒發(fā)好人卡了?還是被一位遁入空門的師太?”
糜天禾老臉一紅,梗著脖子道:“放屁!誰他娘的亂傳?沒有這事,絕對沒有!”
“得了吧,你那點心思,能瞞得過主公?”
陳慶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收斂,正色道:“主公讓我?guī)г捊o你,待天下平定,四海升平,神州美女任你挑選。當然,你若實在放不下清淺姑娘,主公也有法子。你也知道,主公在男女方面,是絕對的專家級別?!?/p>
糜天禾眼神微動,最終化作一聲復雜嘆息:“懂,我懂……”
“既然主公開口給了承諾,你這心也該收一收了?!?/p>
陳慶之語氣轉(zhuǎn)為嚴肅,“眼下,有正事要辦。”
糜天禾迅速調(diào)整情緒,恢復了平日那副智珠在握的模樣,好奇的問道:“主公下一步有何打算?”
“北方外族已初步穩(wěn)定,但主公之意,要在門閥徹底亂戰(zhàn)之前,把南方、西南方向的潛在威脅也一并料理干凈?!?/p>
糜天禾點頭道:“明白,用主公的話說,打死打活是咱們神州自己的家務事,關(guān)起門來怎么鬧都行,但絕不容外族插手撿便宜!”
“所以,主公是讓我即刻動身前往北涼?”
陳慶之搖頭道:“不,主公已先行出發(fā),我們后續(xù)跟上與他會合即可?!?/p>
糜天禾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嘀咕道:“我看主公就是心急,想早點見到青梅竹馬梁紅嬋了……”
陳慶之微微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話咱可不敢亂講,你盡快收拾一下,我還得去找金圣英,傳達主公給他的單獨任務?!?/p>
“嗯?金圣英另有安排?啥任務?。俊?/p>
“天蕩山以及其他幾家在江湖上尚有余脈,尤君集雖死,但部分舊部仍在,主公想讓金圣英以三俠名義,聯(lián)合尤坦然,將這些散落的力量重新凝聚起來,將來或大有用途?!?/p>
北涼之地。
曾經(jīng)因連年戰(zhàn)火而十室九空、遍地荒蕪的北涼。
在衛(wèi)淵不惜血本的投入和張?zhí)赖木闹卫硐?,竟奇跡般地煥發(fā)了生機。
三十萬虔誠信徒的遷徙落戶,加上新開辟的通往中原的穩(wěn)定商路,使得北涼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元氣,其繁華程度甚至遠超戰(zhàn)前。
這一日,北涼通往吐蕃的官道上,出現(xiàn)了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隊。
車隊規(guī)模不大,裝載著常見的絲綢、瓷器和茶葉,對于北涼來說,這些都是貿(mào)易的最基本品,所以根本就沒人會在意。
然而,若有真正的武道高手在此,必會心驚于那些看似普通的押運侍衛(wèi),他們氣息內(nèi)斂沉穩(wěn),步履之間隱含章法,分明個個都是深藏不露的頂尖高手。
商隊最中間那輛看似樸素的馬車,車簾被一只纖纖玉手掀開一角,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正是宋清照。
望著窗外熱鬧非凡的集市,摩肩接踵的人群,車水馬龍的景象,忍不住感嘆道:“張?zhí)拦皇侵问乐艹?,短短時日竟能讓百廢待興的北涼,重現(xiàn)這般盛世景象?!?/p>
“清照姐,讓我也看看嘛!”
雪兒如同好奇的小貓,也擠到窗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外面的繁華。
與此同時,坐在馬車內(nèi)閑來無事的冷秋霜、澹臺仙兒……幾女也紛紛探出頭來,欣賞著這與她們記憶中截然不同的北涼。
南梔看著窗外,聲音清脆中帶著一絲感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說起來,最該夸贊的還是衛(wèi)淵?!?/p>
“若非他不計成本,源源不斷地砸下真金白銀,任憑張?zhí)烙型ㄌ熘埽鎸Ρ睕霎敵跄莻€爛攤子,恐怕也無力回天。畢竟就連我父皇……南昭帝在位時,都已決意放棄北涼,任其自生自滅,淪為荒地了?!?/p>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復雜,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詢問眾人:“其實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衛(wèi)淵,他每日里對衛(wèi)公‘老登’長‘老登’短,衛(wèi)英雄戰(zhàn)死,他為避禍甚至不惜與其割袍斷義,看似不孝??伤麉s能替爺賑濟,衛(wèi)公渡劫時,更是不惜以命換命,可進二十四孝?!?/p>
“說他不講義氣吧,但凡與他結(jié)交之人,似乎就沒有不曾被他算計過的,當初的沈萬三更是被他卸磨殺驢??申P(guān)鍵時刻,他又能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甚至放棄巨大的戰(zhàn)略優(yōu)勢,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p>
“說他是好人,他機關(guān)算盡,陰謀陽謀,各種狠辣毒計信手拈來。可說他是壞人,他卻又實實在在地造福了萬千百姓,比如眼前這北涼……我南梔生于皇宮,長于權(quán)謀,卻從未見過任何一個身處高位者,能像他這般,真正將百姓放在心上,真正站在百姓、人民這一邊?!?/p>
幾女聞言,皆好奇地看向南梔,雪兒更是直接問道:“那公主,衛(wèi)淵他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南梔輕輕搖頭,目光透過車窗:“這要看問的是誰了,在番邦外族眼中,他或許是帶來毀滅的魔鬼。在大魏那些勛貴門閥看來,他是不擇手段的眼中釘、肉中刺。可在千千萬萬因他而能安居樂業(yè)的百姓心中,他就是圣人?!?/p>
“議論我的時候,能不能稍微考慮一下,當事人就在旁邊聽著呢?”
衛(wèi)淵斜靠在對面天鵝絨座椅上,假寐的眼睛睜開,伸了個懶腰,沒好氣地看向南梔:“今天為啥這么破天荒地夸我,你有啥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