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陸嵐的講述,顧正臣得知了羅根“多重間諜”的身份,他出身凈罪司,與凌說關(guān)系密切,后來凌說死后,經(jīng)過陸嵐父子數(shù)年如一日的拉攏,羅根成了李善長的人。
顧正臣對羅根如何給李善長辦事并不感興趣,政客之間的明暗爭斗從來就沒幾個干凈的,齷齪居多,要不然李善長怎么殺掉楊憲,胡惟庸怎么上臺,劉基怎么死的?
這背地里少不了一些人網(wǎng)羅罪證。
寫奏折沒點證據(jù),那怎么能有殺傷力。
顧正臣在意的是羅根為何而死,于是問道:“既然羅根成了李善長的暗線,而你又是與羅根對接之人,羅根夫婦死后,李善長怎么說?”
陸嵐思慮了下,言道:“后來收到老爺傳話,讓我們安心做買賣,不要再做打探消息的事。言語中透著心灰意冷,自那之后,老爺便再沒提到過江浦的事,后來李存義案爆發(fā),駙馬被安置在江浦,老爺便讓我們守著駙馬,保駙馬周全。”
顧正臣問道:“誰殺的羅根,李善長沒有讓你們調(diào)查一下?”
陸嵐搖頭:“沒有?!?/p>
顧正臣沉默了。
自己的暗線被人除掉,李善長卻一點動作也沒有。
這說明了兩點:
第一:羅根的死對李善長有利,有些事就此掩蓋,沒了后患,所以李善長不動。
第二:李善長意識到了另一股力量的存在,自己沒了銳氣與暗斗的心思,就此退讓、收手。
顧正臣不知道李善長怎么想的,但羅根既然是李善長的人,這些年來一直沒出什么問題,很可能并非李善長派人殺害的,聯(lián)系到《儒門事親》那本攻邪的書、假溺的死法、齊王府的牛奶糖等,顯然羅根夫婦是被公子的人所殺害。
陸嵐想到什么,說道:“鎮(zhèn)國公,駙馬與我家老爺沒有二心,駙馬到了江浦之后,確實心有不甘,抑郁不得志,心懷抱怨,可他與臨安公主感情甚好,對陛下也極是敬重?!?/p>
“無論其他人怎么給李家潑臟水,都改變不了這一點。駝子死在了陸家,是別人陷害,老爺現(xiàn)在入獄,也是被人陷害。這個人,心思歹毒,手段可怖,鎮(zhèn)國公可要當(dāng)心才是?!?/p>
顧正臣不置可否,而是問道:“假溺的死法是因為一種毒藥誘發(fā),這種毒藥是羅根制造出來的嗎?”
陸嵐猶豫了下,回道:“我不太確定,但羅根在凈罪司的時候確實通曉一些古怪的藥方,有消息稱,他手中有三種藥方極是詭異。”
“三種?”
顧正臣皺眉。
陸嵐雙手抱著頭:“只是凈罪司里面的一些傳聞,一種藥方吃后上吐下瀉,令人瀕死而不死,一種藥方讓人閉氣假死,還有一種藥方,便是如同溺水而亡,但并非溺水,也就是假溺。”
“我沒見過這些藥方,羅根死后——我也派人去過他家中搜尋過,卻沒有找到藥方,興許這藥方落到了別人的手中,只是有個疑點——”
顧正臣看到了一只老鼠嗅著氣息溜了過來:“你是說,藥方落到他人手中之時,便應(yīng)該是羅根夫婦的死日,所以這兩個人不應(yīng)該中了自己的毒藥而亡,是嗎?”
陸嵐抓了抓頭皮,點頭道:“沒錯!”
顧正臣想了想,給出了一個可能的解釋:“興許羅根夫婦身上一直帶著這種藥丸,被人拿走之后喂了下去。”
陸嵐雙腿伸直,踢開了不少稻草:“那,鎮(zhèn)國公,你是不是找到這一群人了?”
“你知道他們?”
顧正臣凝眸。
陸嵐搖了搖頭:“這半年來我在監(jiān)房里想了許多,總覺得最近幾年,確切地說,是洪武十二年羅根死后,我就被人盯上了。駝子死在我家之中,我可以確定,不是我的人殺的駝子?!?/p>
“所以,嫁禍給我,如今又嫁禍給老爺?shù)娜耍瑧?yīng)該是一群人吧。若是這一點也想不通,我這輩子經(jīng)商的歷練,人情的洞察,那也是虛度了?!?/p>
顧正臣轉(zhuǎn)過身,走向門口:“確實是一群人,不過,用不了幾日,他們會被肅清。”
陸嵐見顧正臣出了監(jiān)房的門,喊道:“鎮(zhèn)國公,老爺他沒罪,他只是想在臨死之前給兩個孫子留點家底!這是一個丟了爵位的爺爺給孫子的補償,再無其他!”
顧正臣停下了腳步,深深看了看陸嵐。
這句話,似乎解釋了李善長為何在定遠組織人出海經(jīng)商。
顧正臣沒有再說什么,邁步離開。
林白帆跟上顧正臣,言道:“老爺,這樣報上去,李善長還是難有活路,畢竟他給陛下的那份凈罪司名單里面沒有羅木山或者是羅根的名字,只用羅根提前離開凈罪司作為推脫,陛下未必會信?!?/p>
顧正臣也知道這一點,但并不擔(dān)心:“當(dāng)年朝堂爭斗,誰手底下沒有一批人手?事情查到這一步,李善長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子。這么久了,縣衙的人也該都到了吧?”
天色灰蒙蒙的,距離天亮已沒多久了。
知縣盧紹芳終于看到了顧正臣,帶官吏上前行禮。
顧正臣拱了拱手,言道:“盧知縣,今日本官要僭越下,借用一下你的縣衙,判一樁案件,抓幾個人。”
盧紹芳擦著額頭:“鎮(zhèn)國公請便?!?/p>
顧正臣步入大堂,看了看兩班衙役,問道:“我記得有個名為安愚的捕快,做事認真,追案緝兇,名聲不小,讓他也來吧?!?/p>
盧紹芳趕忙看向潘八口:“還不快點去請?!?/p>
這個安愚,竟能得到鎮(zhèn)國公的青睞,娘的,這家伙走了什么運。
捕快地位比一般衙役低,通常上不了大堂,可鎮(zhèn)國公吩咐,安愚自然能上大堂,而且還被安排站在了班頭的前面,成了班頭的班頭。
顧正臣拿起驚堂木,猛地一拍,沉聲道:“今日本官要審理的是前任知縣王恩越被害一案,這起案件,說來復(fù)雜,但撥開云霧,真相也就在眼前……”
盧紹芳茫然地看著顧正臣。
你審案,倒是帶罪犯來審,帶嫌疑犯來審,底下沒跪著一個人,就這么開始說起了案件案情,這是說給誰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