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朱元璋在武英殿大發(fā)雷霆,將一群公侯嚇得膽戰(zhàn)心驚,一個個閉門思過,這個時候不敢有任何動作。可緊接著第二日,文官就開始在朝會上發(fā)起了猛烈的攻擊。
御史葉孟芳義正言辭,在奉天殿上浩然道:“陛下,自古以來,船行于水,非靠人力,便靠水流,亦或是借風(fēng)航行,此乃順應(yīng)天道之法。而今格物學(xué)院打造蒸汽機,既不靠人力,也不借風(fēng)力,更不看水流,此乃違背天道之物!故此天變降臨,警告陛下與天下,萬事萬物當(dāng)順天道為之,逆行者必會連累生民,禍害蒼生!”
“五月二十七日,龍江船廠事故,死民數(shù)十,便是天罰!朝廷若不聽天命之聲,不順天意,遲早會有更大的災(zāi)難降臨于世!臣以為——是時候?qū)㈦x經(jīng)叛道的格物學(xué)院封禁,將噴薄著無數(shù)煞氣的蒸汽機禁絕毀去了。若陛下不答應(yīng),臣縱死,也要死在此處,死在這里!為萬民,臣死而無悔!”
葉孟芳肅然下跪,一臉浩然正氣地看著龍椅之上的朱元璋,沒有半點畏懼之色。
一出手,便是死諫!
如此動作,震驚朝堂。
朱元璋冷冷地看著下面的葉孟芳,威嚴(yán)地說道:“這件事朕會認(rèn)真思量,日后再議。”
葉孟芳知道話已挑明,事已至此,再等下次機會就難了,于是喊道:“陛下,蒸汽機船每日都在噴薄煞氣,污染著大明晴空!今日若不將其停了,那明日就可能有百姓受其害!還請陛下憐憫蒼生,為百姓做主,先下旨停了蒸汽機船?!?/p>
豁然!
朱元璋站起身來,一步步從御臺之上走了下來:“怎么,朕說的話,你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一個御史,竟還敢強脅朕下旨了?”
葉孟芳臉色一變,咬牙回道:“臣是御史,是陛下給臣說話進諫之職!既然那蒸汽機害民,就應(yīng)該禁絕了!難不成陛下希望我等對如此害民之物視若無睹,閉口不言嗎?”
“大膽!”
禮部尚書鄭九成走了出來,喊道:“你雖為御史,可言語之間竟對陛下不敬,該罰!”
朱元璋暼了一眼鄭九成,走至葉孟芳身前:“好一個硬骨頭,拿身上職務(wù)來壓朕是吧?呵,好,好啊,既然如此,朕看看你們有幾個腦袋,幾條命——”
“臣——”
給事中徐日新走了出來,跪到了葉孟芳身旁:“臣認(rèn)為葉御史所言極是,蒸汽機本身就是不祥之物,違背天道之物,自該毀之!若任由其泛濫,黑煙滾滾遮蔽日月,那陛下可想過,這江山社稷如何能安穩(wěn)?臣從未聽聞過,黑暗之下的江山社稷可以長久的!”
禮部侍郎李冕跟著走了出來:“陛下,還請禁絕蒸汽機研究,焚毀一切圖紙,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再研究蒸汽機,我等愿為天下蒼生請命!”
朱元璋看著一個個走出來的官員,沒多久,已經(jīng)跪了二十幾人了。
這些人,一個個表現(xiàn)得大義凜然,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不畏死亡地逼迫朱元璋讓步。
朱元璋想過這場風(fēng)波不會小,可也沒想到這些人如此不給自己臉面。
昨天馬皇后可是公開出了皇宮,一路在禁衛(wèi)的護衛(wèi)之下去了格物學(xué)院,這已經(jīng)是自己最鮮明的態(tài)度了吧,那就是讓所有人閉嘴,不要沒事來招惹自己!
可現(xiàn)在,他們不僅沒有收斂,還火力全開,拿出了死諫的姿態(tài)!殺了他們,他們成了為民請命、不畏皇權(quán)的好官,自己反而落得一個妄殺官員、暴君的名聲!
朱元璋不在意什么名聲,該殺的時候是不會眨眼的,可這些人里面有太多人是御史!
御史是言官,殺言官,對朝堂影響太大,日后還讓不讓言官說話了?
不讓說話,那朝堂還能不能清明了?
日后誰犯了錯,誰有了罪,誰來揭發(fā)檢舉,誰來盯著文武官員與天下府州縣?
可不殺這些人,他們又著實過分,竟用這法子來逼迫自己!
朱元璋看向李善長。
李善長明白朱元璋的意思,那就是讓自己來收拾這個爛攤子,讓這些官員老老實實退下去,可李善長走了出來,卻沒有順著朱元璋的心思辦,而是說道:“陛下,臣以為天變在前,天罰在后,確實不應(yīng)疏忽。既然是蒸汽機惹出來的禍,不妨將這蒸汽機給停了下來,以求上天庇佑?!?/p>
朱元璋眉頭微動,轉(zhuǎn)而哈哈大笑起來,朝著御臺走去:“好,好啊,就連韓國公也如此說,看來這天變、天罰,還真是令人不安啊。既是如此,那朕就答應(yīng)了你們!”
朱標(biāo)聽聞,趕忙走了出來,拱手道:“父皇,天變之事是有,但這天罰還尚未可定,興許只是一場意外,如何能歸為天罰?兒臣以為,這事還應(yīng)調(diào)查清楚,從長計議。”
李善長耷拉著眼皮,渾似睡著。
御史葉孟芳喊道:“太子此言未免太過為天罰之事開脫了,即便是意外,那也是上天對格物學(xué)院的懲罰!如今許多百姓對蒸汽機畏怕,稱那蒸汽機船為黑煙怪!難不成我大明要靠著這些吐著煞氣,污濁天下的怪物來打造所謂的盛世嗎?禁絕蒸汽機,封了格物學(xué)院,是庇護天下蒼生之法!”
朱標(biāo)冷著臉看了過去,沉聲道:“蒸汽機耗費了多少國帑,如今已然能一日出長江,這對朝廷有無數(shù)裨益!你竟想禁絕它,孤不答應(yīng)!”
葉孟芳咬牙,低頭咬出一句:“殿下非是陛下,臣懇請陛下,下旨禁絕蒸汽機,查封格物學(xué)院!”
“臣等附議!”
李冕、徐日新等人紛紛叩頭。
朱標(biāo)沒想到這些官員竟絲毫沒給自己面子,也是第一次感覺到官員不受駕馭、不受控制是何等滋味!
要控制朝堂,平衡各方,絕非易事!
朱標(biāo)深感自己的手段還不夠,自己的本事還不夠,至少面對這些官員時,有些無力。
朱元璋坐了下來,目光冰冷地掃過群臣,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平靜地說道:“那就如你們所愿,讓所有蒸汽機船,都靠岸停泊,暫停一切試航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