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榮的家眷，這些人并沒有卷入其中，又被周涼等蒙蔽多年，談不上有罪，自然也不方便給他們上枷鎖鐐銬，只允許步行在馬車前面。

聶緯則挑選了三十軍士押送。

離別之際，顧正臣對聶緯吩咐道：“此番山高路遠，還需小心，提防落石斷橋。”

聶緯自信地拍著胸膛保證：“鎮(zhèn)國公放心！”

顧正臣走至馬車?yán)铮瑢顦s道：“七八年間，軍民受害無數(shù)，皆與你過于信任一人，疏忽失察，不在意軍民有關(guān)。雖是兩袖清風(fēng)，可事已至此，你難辭其咎。你對大明立下的軍功，能不能護你周全，就看陛下了?！?p>李榮拉開簾子，倦累地看著顧正臣，聲音虛弱：“鎮(zhèn)國公，這里就交給你了?！?p>顧正臣退后一步：“走吧。”

聶緯揮鞭。

一行人離開了甘州城，一路向東而去。

顧正臣看著一行人離開，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回公署，察覺到什么，側(cè)身將目光投去，含笑中，邁開步伐而去。

朱棣、沐春等人見狀，也笑了。

馬三寶、高四緯跟了過去，護衛(wèi)左右。

胡恒財恭敬地行禮：“鎮(zhèn)國公，許久不見?！?p>顧正臣看著沉穩(wěn)的胡恒財，爽朗地說：“是啊，北平一別后，算下來，也有將近兩年了。走吧，我們?nèi)ゾ茦钦務(wù)?。?p>胡恒財欣然答應(yīng)。

登酒樓，上酒菜。

胡恒財舉杯，言道：“北伐之后，二公子封侯，我人已在西北，沒有來得及恭賀，不如便以這杯酒代替吧?！?p>顧正臣一飲而盡，打量著蓄了些許絡(luò)腮胡的胡恒財：“出過關(guān)了嗎？”

胡恒財目光中帶著幾分悲痛：“出關(guān)過，走的是南線，避開了哈密。即便做足了準(zhǔn)備，可還是有人在狂沙中走失，不見了蹤跡，死不見尸，活不見人……”

顧正臣也清楚，絲綢之路是一條財富之路，但財富從來都不是容易獲取的。

人進入沙漠和進入茫茫大海沒啥區(qū)別。

大海上有暴風(fēng)雨，海嘯巨浪，沙漠中有沙塵暴，飛沙走石。

大海上沒有淡水，沙漠也是如此。

一旦迷失了方向，走不出去，那就是個死。

輿圖上簡單的一條線，巴掌長的距離，在現(xiàn)實中，可能是數(shù)百里、上千里的沙漠。

與大部隊走失，基本上可以宣布死亡了。

顧正臣端著酒杯：“折損了多少人？”

胡恒財嘆道：“五人，但最終還是走通了，南線的商路，可以順利抵達喀什，之間并沒有多少阻礙，但是，喀什再往西不太可行。帖木兒正在發(fā)動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爭，亦力把里有兵設(shè)卡，帖木兒也在邊鎮(zhèn)留了兵，都不允許商人走動?！?p>顧正臣感嘆道：“對于死者，當(dāng)給足撫恤，不要寒了人心。”

胡恒財見顧正臣酒杯空了，起身添酒：“這一點沒問題，西行之前便寫了契約，人回不去，胡家會拿出一筆安家費，足夠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p>顧正臣對這一點還是放心，拿起筷子：“帖木兒是個猛人，但讓不讓商人打那里經(jīng)過，未必由他說了算。開絲路，控歐洲，是已經(jīng)擺出來的大局，其他國家，要么抗?fàn)幍降妆粴纾唇邮墁F(xiàn)實，臣服大明，沒有其他選擇，也不會有什么中立之國。”

胡恒財聽著顧正臣這番話，頓感豪氣無限，也帶著幾分意氣風(fēng)發(fā)道：“我盼著這一天，愿能跟著鎮(zhèn)國公，前往撒馬爾罕，聽說帖木兒將掠奪諸國的財寶，全存放到了一處教堂之中?！?p>“撒馬爾罕嗎？”

顧正臣咀嚼著，帶著幾分憧憬，笑道：“說起來，倒真想去看看。不過在這之前，還需要掃除幾個障礙。那東西，找到了嗎？”

胡恒財從懷中取出幾張布帛，小心地遞了過去：“費了不少心思，花了些錢財，也只不過弄到了一些殘圖，天山以南的情況大致有了，但天山以北諸城分布，城防要地部署，拿不到?！?p>顧正臣接過布帛，仔細看了看，言道：“辛苦了，這對未來而言，很重要。”

胡恒財放松下來：“哪怕我們拿不到，相信鎮(zhèn)國公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拿到。只是需要注意，天山之上冰雪無數(shù)，山高路險，不適合大規(guī)模行軍。想從南線翻過天山去亦力把里城，不太現(xiàn)實。”

“而且，高原之上有氣瘴，一旦登高，寒冷且不說，許多人會不適應(yīng)，頭痛，力量減弱，無法呼吸，甚至可能會有人死在途中……”

顧正臣點了點頭。

所謂氣瘴，說白了就是高原反應(yīng)。

雖說天山大部區(qū)域不會有高反，但喀什向北到亦力把里城那一段山，偏偏是天山最高的區(qū)域。

若是繞路的話，就要繞到委魯母，也就是后世的烏魯木齊了。

以現(xiàn)在大明的實力，確實不需要繞來繞去，正面推過去便是，只是，戰(zhàn)爭容易，治理難，尤其是亦力把里等地離開漢人王朝數(shù)百年了，語言、信仰、習(xí)俗大不同。

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控制住局面，穩(wěn)住大局，不至于打成一鍋粥，就需要從長計議。

當(dāng)然，喀什向西，經(jīng)帕米爾高原可以進入中亞，然后向北，能夠抵達亦力把里城。

顧正臣想要的，就是這一條路。

只是現(xiàn)在看來，這條路還不通，不僅亦力把里有兵控制要塞，就連帖木兒國也安排了人，現(xiàn)在來看，想要無聲無息地將梅里送去亦力把里，行不通。

強推計劃，風(fēng)險太大。

顧正臣嘆了口氣：“原想著可以同步推進，時機成熟時，我們只需要伸伸手便可以控制大局?？扇缃袼剂?，還是少不了要打幾場戰(zhàn)爭。罷了，既是如此，那就放開了手腳，準(zhǔn)備大干一場吧?！?p>胡恒財有些激動：“需要我做什么？”

前所未有的西北大變局將至，而作為親歷親眼見證之人，如何能不激動！

顧正臣含笑，看著胡恒財：“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來幫忙，這件事做不成，西北的大局便無法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