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長室。
唐大帆推門走了進來,拿著一份文書,遞給了趙瑁。
趙瑁漫不經(jīng)心地打開,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高聲問道:“唐總院,這是什么?”
唐大帆平和地說:“明年的格物學院預算書,每年冬日冬考之前,各學院都需要拿出明年花銷預算,經(jīng)過論證,匯總之后,形成整個學院的支出預算,都在里面,寫得清清楚楚?!?/p>
趙瑁低頭看去,臉色鐵青:“洪武十八年,格物學院合計支出預算九十萬兩至一百萬兩?”
唐大帆解釋道:“這里面包含了所有弟子的生活補貼,教材教具支出,擴建建筑支出、教授助教支出,還有各學院的固定獎金、專用項目資金、擴招資金……”
“這些都經(jīng)過合理論證,沒有一筆支出是可以削減下去的,現(xiàn)在需要趙堂長批準。”
趙瑁將文書放下,問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格物學院的賬上,只有十二萬兩了吧?明年支出一百萬兩,這筆錢,如何來?即便是戶部拿出十萬兩,市舶司按照往常,輸送四十萬兩,商人捐贈十萬兩……”
“林林總總算下來,也不過才七十幾萬兩,缺額的二十幾萬兩,如何弄來?”
唐大帆看著趙瑁,認真地說:“你是趙堂長,應該有弄錢的門路?!?/p>
“我有什么門路弄錢?”
趙瑁渾身一冷。
看著唐大帆那雙探尋的眼神,趙瑁總感覺似乎被人看穿了,不由得生出幾分畏怕,拍案而起,指著唐大帆喊道:“你這是污蔑,我要將你告至陛下那里,將你革職!”
憤怒與大嗓門是掩蓋畏懼的工具,該用要用。
唐大帆愣了下,你這也太激動了吧,也沒踩你尾巴吧,皺了下眉頭,抬手道:“趙堂長,你應該看過堂長須知,那里將堂長的權(quán)力與職責說得清清楚楚,堂長的權(quán)力很大,但相應的職責也很重要,其中一個職責,那就是給格物學院弄錢來?!?/p>
趙瑁頓時噎住,這才想了起來。
貌似,堂長須知里是有這么一說……
都是昨晚沒睡好惹的禍,導致情緒不穩(wěn)定,自制能力差。
趙瑁訕訕然,坐了下來:“我這個人比較顧惜羽毛,容不得人污蔑,還以為你在說趙某貪污了,原來是為格物學院弄錢啊。這件事,我可做不到?!?/p>
唐大帆搖頭:“那不行,這是堂長的職責。沒有足夠的錢財,明年的許多計劃就要擱置,受到影響的不只是學問,還有一些項目研究。事關(guān)格物學院能否更進一步,拿出更多學問成果,這錢,不能少。”
趙瑁郁悶不已:“我可不是鎮(zhèn)國公,沒那聚財?shù)谋臼隆!?/p>
唐大帆退后一步:“身為堂長,就需要解決學院的財政不足。當然,趙堂長有權(quán)削減各學院支出,只是減少支出的學院會不會因此找上堂長,那就不太好說了。我記得航海學院的院長為了一筆錢購置蒸汽機船只,可是去了鎮(zhèn)國公府上幾次……”
趙瑁臉色有些難看,這就是在告訴自己,隨意削減開支容易被人找上門去。
鎮(zhèn)定!
顧正臣能解決的,自己為何不能解決?
不就是找商人要錢嗎?
依葫蘆畫瓢的本事,自己還是有的。
趙瑁安心下來,言道:“我知道了?!?/p>
便在此時,李覺前來通報:“商人東方紅、太陽升來了。”
趙瑁眼神一亮,對唐大帆道:“唐總院,你先去忙吧,這次我親自接待這兩位捐贈商人,也好感謝他們這些年來對格物學院的支持?!?/p>
唐大帆面帶異樣,打量了下趙瑁,呵呵兩聲。
這個家伙看著像是個老狐貍,怎么,他當真不知道東方紅、太陽升是誰?還有邵質(zhì)、李覺,這些人怎么想的……
掌柜南君澤、方大川走入堂長房。
趙瑁、邵質(zhì)等人仔細看了看,并不認識,李覺在一旁詢問:“哪位是東方紅,哪位是太陽升?”
南君澤、方大川對視了一眼,將攜帶的背包放到桌上。
方大川言道:“都是四千貫,核對之后入賬便是,告辭。”
“等等!”
“怎么?”
“趙某乃是新任堂長,對兩位東家的支持很是感激,不知可否問一問,為何這樣做?”
“支持大明教育,普及知識,掃除蒙昧?!?/p>
“哦,這東方紅、太陽升恐怕不是真姓名吧,為何不能留下真姓名,也好讓人瞻仰,敬重,博取一個好名聲?”
南君澤看著趙瑁追根問底,不由搖了搖頭:“趙堂長,我們只是想簡單做點好事,不需要留名,還有事嗎?”
趙瑁見兩人態(tài)度頗是強硬,甚至生出了不滿,趕忙道:“沒事,只是在下想在后日召商人集議,商討格物學院的大教育事宜,不知兩位是否可以賞光?”
南君澤打量了下趙瑁,難以置信:“召商人集議,你?”
方大川更是搖頭。
趙瑁被兩個商人輕視,臉色有些難看,咳了聲:“我希望可以引入更多人才進入格物學院,身為堂長,我有這個職責。若是兩位有子弟親族,未必沒有機會來格物學院進修。”
方大川凝眸,緩緩地說:“你是想將入學名額賣給商人?”
趙瑁肅然道:“人人都有權(quán)接受更好的教育,只要是人才,有他的突出與特長,格物學院未必不能破格錄取。這也是鎮(zhèn)國公的信念,也是鎮(zhèn)國公走過的路?!?/p>
南君澤呵呵笑了笑:“鎮(zhèn)國公主管格物學院的時候,確實也賣過名額,只是趙院長,那是一開始,粗放了些,沒那么多規(guī)矩,可現(xiàn)如今,格物學院在這方面有規(guī)矩的吧?”
李覺言道:“確實,商人捐買名額不能超過招生名額的百分之四。但兩位,堂長有權(quán)擴招?!?/p>
南君澤、方大川相視,誰也沒說什么,背包都沒要,行禮走人。
趙??粗矍俺啥训膶氣n,一疊就是一百兩,足足有八十疊,給邵質(zhì)使了個眼神,邵質(zhì)安排道:“李覺啊,你去將洪武十四年的賬冊也找出來?!?/p>
邵質(zhì)關(guān)了門,走向趙瑁,目光盯著桌案上的寶鈔,心頭有些火熱。
這期間發(fā)生了什么,沒有人知道。
傍晚,李覺離開格物學院時,被同行的邵質(zhì)喊到了馬車之中。
邵質(zhì)將一疊嶄新的寶鈔遞給李覺,道:“什么都不要問,什么都不要說,收起來吧?!?/p>
李覺總感覺燙手,而且這寶鈔,很可能是今日商人捐贈給格物學院的,這就明晃晃地拿出來瓜分,他們就不怕……
邵質(zhì)將寶鈔塞到了李覺手中:“拿著吧,你不拿,我也不好拿,我不拿,趙堂長怎么拿,趙堂長不拿,日后這格物學院的弟子門生,又如何為我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