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殖家禽牲畜,并不適合每一戶人家,強行攤派,反而又會演變?yōu)榭琳?/p>
顧正臣并沒有回句容,而是在六里甸留宿一晚,第二日繼續(xù)行走在句容分散的村落之中,察訪民情。
自從縣衙鼓勵百姓有冤上訴,警告地方大戶之后,縣衙處置了一批頂風作案之人,并強行命令里長將消息哀告知百姓,安排衙役暗訪,若有百姓不知情的,里長則會受罰。
面對強勢的顧知縣,再看看大族郭家的下場,加上顧正臣現(xiàn)在還成了句容衛(wèi)的指揮僉事,是大明封爵之人,句容地方上大戶更是沒有人敢招惹顧正臣,唯恐避之不及,紛紛收斂。
這讓地方上,鄉(xiāng)里之間變得祥和許多,里長與老人的職權得到了強化與穩(wěn)固,責任也變得沉重起來,儼然成為了“皇權下鄉(xiāng)”的代言人,縣衙但有消息,里長與老人就得將所管轄的百姓聚集起來,通傳消息。
百姓也都清楚,里長、老人、大戶再也不能隨便欺負人,有委屈,有不公,完全可以去縣衙告狀。以前直接去縣衙,未必能走得出去,興許還沒跑出三里路,人就被抓回來了。
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顧知縣不僅允許百姓可以直接去縣衙告狀,還幫助百姓寫狀紙,甚至每隔一段時間,會有衙役或公開或暗訪到村落,參加老人召集的“集會”。大戶再厲害,也無法擋住縣衙的人,更無法封鎖消息。
顧正臣走過民間村落,除了有限的日常糾紛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冤情,也沒有構成案件的大事件。
這次察訪地方,顧正臣用了整整五日,走過了十二個村落才返回句容縣城。
駱韶見顧正臣回來,連忙上前道:“縣尊,大好事,大好事?!?/p>
“有何好事?”
顧正臣問道。
駱韶笑了起來:“南周有個叫周申的,他婆娘一產三男,可不是大好事嗎?”
顧正臣愣了下,問:“當真?”
駱韶重重點頭:“當真,縣衙派人核查過了,三個男娃,都好好的?!?/p>
“還真是一件大喜事,得上奏啊?!?/p>
顧正臣認真地說。
古代極重丁口,一胎三男這是大事,雖然無法歸入到祥瑞之列,但也是祥瑞之外的大喜事,需要上奏給皇帝,告訴他有百姓為大明生了三個男丁。
朝廷知道之后,還會給予賞賜。
這種事并不算什么稀奇,去年就有地方一戶百姓一胎三男,朝廷不僅給了不少錢財,還征乳母去照顧,這待遇可不簡單……
“你說的是南周?”
顧正臣想起什么,確定了下。
駱韶微微點頭:“沒錯,就是南周,城南的那個小村落?!?/p>
顧正臣想了想,對駱韶吩咐:“讓南周里長周喜、周科,老人周知明日一早來縣衙。另外,你告訴主簿和典史,今晚你們三人在知縣宅用餐?!?/p>
“好?!?/p>
駱韶清楚,這是顧正臣又有事情要商議了。
張希婉看著歸來的顧正臣,頗有些埋怨,人家當知縣,基本上都不出縣城,可自家夫君倒好,不僅出縣城,還一去好幾天,若不是有張培護衛(wèi),著實令人不放心。
吩咐小荷晚上加幾個菜之后,顧正臣看著有些不滿又心疼自己的張希婉,笑道:“不知民情,如何大治地方?你也不希望夫君是一個碌碌無為之人吧,你日后可是要當一品誥命夫人的,夫君總也得努力點才是?!?/p>
張希婉連忙捂住顧正臣的嘴,著急不已:“那是一時戲言,豈能當真。”
一品誥命夫人,張希婉并沒有真正想過,只是嬉鬧時,想象一品誥命夫人過的是啥日子。
顧正臣疲憊地坐了下來,看著桌上一疊書信與文書,不由苦笑:“這才幾日,怎就送來如此多書信文書?!?/p>
張希婉將書信文書整理了下,先將一封信遞了過去:“這是父親寫來的,你看看。”
顧正臣接過信,不知道岳父大人又夾帶了多少說教。
張希婉在一旁輕聲說:“彰德府稅課司官員隨意加稅,不僅對百姓賣的瓜、菜、柿、棗上稅,還要求百姓之家繳納吃糧稅,喝水稅,用地稅。這事被監(jiān)察御史得知,上奏了朝廷。”
顧正臣皺了皺眉,如此橫征暴斂,惡意盤削,就不怕老朱送他們全家西行而去嗎?
朱元璋對此事的定位是:聚斂之臣,甚于盜臣。
不用說,彰德府稅課司的官員跑不掉,就是當?shù)氐闹峙乱蔡硬涣素熑?,這種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瞞過知府衙門,說不得是蛇鼠一窩。
岳父張和在信中告誡自己,莫要害民,莫要加稅于民。
顧正臣將信放下,看向張希婉,認真地說:“放心吧,句容商稅都是按律令來的,且不說瓜果之類不在稅目之中,就是納入稅目,他們又能售賣出幾個銅錢來?”
張希婉笑了,就知道自己夫君不是個欺負百姓的人,將其他信與文書推給顧正臣:“那,這兩封信是東宮送來的,剩下的則是大都督府沐英送來的文書?!?/p>
顧正臣看了看,剩下的書信與文書都沒有開封,張希婉知道規(guī)矩,家書可以看,但朝廷中的事,不敢私自拆看,哪怕這些事并不緊急緊要。
朱大郎現(xiàn)在日子過得不錯,自從太子妃有喜之后,總算是寬松了一陣子,不用每天聽先生講課,不用每日做不完,看不完的課業(yè)。
陪太子妃成了最大的事,就連朱元璋這么嚴格的父親,也希望朱標能多陪陪太子妃。馬皇后將自己的兩個侍女送去了東宮,負責太子妃每日的飲食起居。
朱標現(xiàn)在是個閑人,他的事不痛不癢,沒啥可以在意的……
倒是沐英,發(fā)來了不少軍報消息。
比如雷州衛(wèi)指揮僉事朱永干翻了一群海賊,海賊跑海上去了,又被追上去,干掉了二百多人,這也算是個生猛的。
還有李文忠又立下軍功,擒了元廷平賬陳安禮,木屑飛等人。
看著木屑飛這三個字,顧正臣總感覺這名字實在是太隨意了一些。
還有徐達,招撫了元廷官屬一千三百余人,順帶將兩千多戶元廷軍民遷移到塞內,當成大明百姓分給田地。
還有馮勝、鄧愈、湯河等人帶兵去了北面,防止王保保鬧事,金朝興、胡海等人俘虜了元太尉伯顏不花等……
四五月份的軍事行動不少,但大部都是小動作,并沒有明軍與王保保主力對決的消息,現(xiàn)在明軍的態(tài)勢很明顯,就是主防的同時,收拾下遼東、西北、北平關外以北等地零散的元朝軍隊,以一種小股部隊蠶食的方式,緩慢推進。
這些軍報按理說是不應該送到句容來的,但沐英取得了朱元璋的許可,將前線的消息一一告知,這似乎是一種信號,一種將顧正臣定位為武將的信號。
顧正臣自認為自己不是什么武將,但卻掌管著句容衛(wèi),還是以“軍功”得縣男。興許在沐英眼里,顧正臣應該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更多的作用。
等看完所有文書之后,晚飯也已準備妥當。
因為有公務商議,張希婉不愿上桌,便與小荷去了廂房。
顧正臣看向駱韶、周茂與楊亮,開門見山:“我治句容,務求句容百姓吃得飽飯,家中有所余糧、余財。前幾日一直在外走訪鄉(xiāng)里,問策于民,現(xiàn)有一策是否可行,還需問問你們的意思?!?/p>
“縣尊請說?!?/p>
駱韶端正姿態(tài)。
周茂、楊亮也認真起來。
顧正臣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飲而盡:“百姓之家,僅僅依靠農田產出極是有限,每年交出兩稅之后,拋開各種開銷,家中已無多少存糧。一旦遭遇災荒水旱,便只能倚仗朝廷開倉放糧,或是成為游民奔走于野,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百姓狀態(tài)?!?/p>
百姓需要有一定的抗災能力,承受災情的能力,哪怕是一年毫無收成,也需要能熬過去這一年才行。哪里像現(xiàn)如今,別說一年沒有收成,半年沒有收成,許多人家就基本上稅賦就拿不出來,甚至是活下去都是問題。
“所以,本官想,既然單一依靠農田產出不足以讓百姓家有余糧、余財,那是否可以讓百姓養(yǎng)一些家禽,雞鴨鵝、兔豬羊等,通過養(yǎng)殖是否能實現(xiàn)百姓增收?”
“養(yǎng)殖?”
駱韶皺了皺眉頭,周茂與楊亮對視一眼。
楊亮知這個縣太爺?shù)谋裕床惶岢鰜?,提出來就意味著他已經打算這么干了,見顧正臣認真,提出了自己的擔憂:“縣尊,養(yǎng)殖是一個法子,但百姓之家養(yǎng)殖又能養(yǎng)多少去,最多養(yǎng)一只雞鴨,若是養(yǎng)豬羊,還需要拉著去放豬,這需要人看著,地里都忙不開了……”
周茂也跟著勸說:“小的家禽尚可,一些人家是養(yǎng)了雞鴨鵝,但數(shù)量很少,留著過年殺了自用,這也談不上致富,一年沒少操心,還換不來些許錢來?!?/p>
駱韶對顧正臣的想法也不太支持:“養(yǎng)殖之中,唯有豬與羊稍有價值,只是縣尊,養(yǎng)殖豬、羊,需要人看著,百姓家能動彈的,都拉到地里去了,連娃娃都不放過,哪里還有人去放羊、放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