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萬年拿不準(zhǔn)，一雙眼盯著顧正臣。
石戟烽等人猶豫不決。
冒險殺了他，做到了，大家平安無事?？扇羰桥芰艘粋€，或者事后走漏了消息，那全族必然被誅滅，連個根都不會留。
康長命眼見石、張、趙三家如此，當(dāng)即喊道：“他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此番出行，不過是帶了寥寥幾個隨從！我們有幾百人，甚至可以調(diào)動上千人，就是用人命換，也能換他們死！”
石戟烽默不作聲。
是這個道理，不管護(hù)衛(wèi)多強(qiáng)橫，就是霸王再生，也不能殺穿了一座城吧。
張凌川咬了咬牙，看了看康萬年，又看向顧正臣，下定了決心，起身走向康長命。
康長命欣喜：“張叔站在了我這邊，石家與趙家還在猶豫什么？”
石戟烽、趙敘瑯眉頭緊鎖。
康萬年突然開口：“不要！”
噗！
康長命蹬蹬后退兩步，伸出手摸著帶血的短刀，一臉驚駭?shù)乜聪驈埩璐ā?/p>
“你在造反，豈能容你！”
張凌川面露痛苦之色，轉(zhuǎn)而變得堅決起來，轉(zhuǎn)身看向顧正臣：“王爺，我等忠心于朝廷，愿協(xié)助王爺將這造反的康家之人抓拿起來！我們此番帶人前來，便是協(xié)助府衙平叛的！”
顧正臣微微凝眸：“張家主，好一個忠心啊?！?/p>
張凌川跪了下來：“我等是大明的子民，忠心朝廷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只要王爺吩咐，張家之人立即動手，將康家造反之人斬盡殺絕！”
康長命拔出帶血的短刀，捂著傷口，踉蹌地朝著張凌川走去：“你，你難道要背——”
噗！
一把飛鏢刺入康長命的脖子，繃直的繩子猛地一帶，便回了去。
石戟烽收起繩鏢，看著康長命倒地身亡，這才對顧正臣跪了下來：“石家忠于朝廷，愿聽從王爺吩咐，平定叛亂?！?/p>
趙敘瑯見狀，抬手之間，趙家之人蜂擁進(jìn)入，與康家家奴對峙。
趙敘瑯行禮：“我等聽命于朝廷。”
顧正臣瞇著眼，看著死透了的康長命，又看了看趙敘瑯等人，若有所思，對安延壽、施子宏道：“安知府，派人將康家造反之人，悉數(shù)抓拿，并帶人將康家封鎖，收繳其所有家產(chǎn)！”
“石、張、趙家出人協(xié)助，誰若是敢動了私心，貪墨了，呵，一步錯，那可就是萬劫不復(fù)！四緯，你跟著去，小心點(diǎn)?！?/p>
高四緯了然，將康萬年推給了蕭成。
安延壽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下官領(lǐng)命！”
轉(zhuǎn)身。
安延壽沉聲道：“將所有康家之人，全都給我抓起來！”
石戟烽、張凌川、趙敘瑯領(lǐng)命，康家家奴沒了個主心骨，紛紛丟下兵器，束手就擒。
施子宏帶了一干衙役前往康家查封。
在顧正臣下令封口之后，便讓人退了出去，原本還熱鬧，人滿為患，殺氣凜然的府衙大堂，這會突然變得安靜平和起來，連地都沖洗了個干凈。
安延壽將一干賬冊放在桌案上，看著翻閱賬冊的顧正臣，言道：“王爺，下官有罪！”
“你是說清白文書的事？”
顧正臣沒有抬頭。
安延壽低頭：“康家作惡，不是一次兩次，可府衙拿他們沒辦法，他們可以借助家奴的力量，隨時沖擊府衙，甚至敢自大堂之上帶走犯人，無法無天，不是一日兩日。”
“前年，百姓不堪其擾害，見府衙無能，便想通過信訪司來告知朝廷。后來，信訪司被燒了，官員死了，可這事——竟被陜西信訪總司給壓了下去?！?/p>
“臨洮府不比其他地方，這里相對孤絕，想異地信訪必須經(jīng)過關(guān)卡，而這些地方，也有康家之人，一旦發(fā)現(xiàn)不對，輕則抓人，重則殺人，然后歸為流匪所為……”
臨洮府向南是山，向北是黃河，向西是行都司，軍隊的地方，向東想要進(jìn)入鞏昌府，無論是去安定還是隴西，路就那么兩三條。
要封鎖，容易。
別的地方越級信訪總還有操縱空間，可在這臨洮府，確實有些難。
安延壽繼續(xù)說：“這些年來，下官雖屢屢上書，談?wù)撆R洮治理，請求布政使司派人協(xié)助，希望朝廷加大臨洮府駐軍數(shù)量，可總沒個回應(yīng)。事情失控至今日這個局面，下官有責(zé)任，但更多的是，朝廷不聞不問，布政使司不管不助！”
顧正臣抬頭，看著安延壽悲痛的神情：“所以，你在為自己開脫？”
安延壽呵呵兩聲，聲音里有些悲涼：“我沒有辦法解決臨洮府的事，也沒有辦法控制臨洮府的局面，走又走不了，亂象已生，我能如何？只能依附于大族求一個安穩(wěn)茍活！”
“但我終究還是朝廷命官，不是大族的走狗！所以，信訪司被燒的時候，我保持了沉默。所以，哪怕我得知了番兵欲起，襲擊商隊的消息，我也沒有站出來說話與提醒！”
顧正臣微微皺眉：“你得到了消息？”
安延壽沉聲道：“沒錯！雖說下官這個知府是空架子，可知府衙門靠著大族給的稅，足夠收買一些非大族之人為我所用！而這些人，又被我派到了大族內(nèi)部！”
“所以，番兵聯(lián)絡(luò)各地大族從中幫忙，甚至是出人出馬時，我得到了消息。但我選擇了沉默，選擇了看著番兵、大族聯(lián)手，襲擊了開中商隊，殺了軍士！”
顧正臣感覺到了一股寒意：“為何？”
安延壽目光中帶著兇光，緊握著雙手：“為何，就是因為我解決不了，朝廷不管，百姓受難！我只好走向另一個極端，將事情鬧大，鬧到?jīng)]有任何人可以收場，沒有任何人可以遮住臨洮府亂象的地步！”
“如此一來，朝廷才會知道臨洮府到底有多大的問題，才會增派軍隊，才會撤換了我，換上更有能力，可以掌控局面的官員，唯有如此，才能將百姓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
“所以當(dāng)詹徽來的時候，我欣喜若狂，我將自己的罪行與大族的罪行和盤托出，可此人，卻只輕飄飄地說了句彈劾的話，然后就從這狄道城離開，去了蘭州！”
“蘭州有什么，那里有軍隊，亂不起來，可這狄道呢，沒有軍隊，他是怕了，是無能，是一個只顧著自保而不顧百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