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蒸汽機船成了顧正臣的容身之地,平日里沒什么人接近,上來幾個人,走了幾個人,送來了多少吃的喝的,沒人在意。哪怕是夜間有燈火,那也沒人登船查問,畢竟格物學(xué)院蒸汽機維護人員就在船上,晚上加班干活這是常有的事。
一只蜘蛛順著絲線垂落著,隨著門開帶起的風(fēng),飄至另一側(cè),從腹部的紡器里吐出絲,隨著幾個固定點形成幾條經(jīng)線之后,便開始編緯線,一圈一圈的緯線讓整個網(wǎng)不斷擴大……
六月三日,一艘香料船因缺乏修繕漏水,不得不停泊在江浦,幸是香料沒什么損失,可經(jīng)歷了這次風(fēng)波,任掌柜怕了,說什么也要將船修繕好了再西進江西。
于是乎,任掌柜在渡口請托船匠來修繕船只,只是這船實在上了些年歲,船底破損嚴重,要想修補好必須將貨是卸了。
卸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香料這東西貴重,也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淋,需要租賃倉庫,這也就在碼頭租賃了倉庫,還需要安排自家伙計去看著,這一船七八個人呢,總需要吃飯吧,這也就需要人去江浦城中弄點好吃的。
商人嘛,總不能吃太差。
修船也需要時間,這玩意就不是一兩天能修好的,所以任掌柜也就能大搖大擺地進入江浦縣。
聽聞有香料船??拷?,自然也有小商人聞風(fēng)而至,想要從任掌柜手里買下一些香料,而這些小商人誰身邊不帶一兩個伙計。
還有那個酒樓,生意正好的時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個伙計吃壞了肚子,一起沒辦法打雜干活了,正好有兩個閑散找活干的,安排當上了伙計……
這些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丟到江浦里面,誰也不會留意這些事背后會有什么。
一處宅院里。
方美將一本書冊放下,對三十出頭,正值青壯的盧一單道:“駝子生前看過的書,寫過的字,都在這里了。我說過,駝子認字不多,在遠航途中閑著無聊時,還會學(xué)幾個字認一認,可看過的書,就這么三本?!?/p>
盧一單多少有些發(fā)福,一張臉很是富態(tài),脖子也粗短,一低頭就有個雙下巴,一雙眼擠成一條縫:“讀《論語》,我能理解,《三國志通俗演義》是水師遠航中的主要讀物,看這本書我也理解,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駝子為何看這《唐宋詩詞摘集》?”
方美揉了揉眉心,對盧一單道:“鎮(zhèn)國公拿出過一些詩詞大作,尤其是那一首臨江仙,可謂驚世之作。駝子仰慕不已,聽鎮(zhèn)國公說想要作詩也簡單,背下三五百首詩,便能編出一些詩詞來?!?/p>
“雖未必入流,可總歸能知道韻腳是什么,如何押韻。后來有那么幾日駝子確實背過,說起來,這本詩詞集還是鎮(zhèn)國公從舵樓書庫里取出來給駝子的?!?/p>
盧一單眼神陡然一亮:“如此說來,這《唐宋詩詞摘集》與駝子、鎮(zhèn)國公都有關(guān)系?”
方美點了點頭:“是啊,還討教過鎮(zhèn)國公不認識的字,不過駝子沒背幾日就丟下了?!?/p>
“為何?”
“風(fēng)暴唄,一場風(fēng)暴持續(xù)多日,活命都未必,哪還有心思背詩詞。”
“哦,那你說,這詩詞里會不會有線索,第十五首詩詞是——李白《行路難》——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這也沒什么線索?!?/p>
方美站起身來:“這三本書,哪一本都與鎮(zhèn)國公有關(guān)。這本《論語》是鎮(zhèn)國公交給馬三寶的,馬三寶熟讀之后便落到了駝子手里,至于《三國志通俗演義》,那更不必說,鎮(zhèn)國公坐鎮(zhèn)寶船時,還讓人講過《三國志通俗演義》的故事……”
盧一單將詩集合起,嘆了口氣:“駝子生前留下的訊息一定是有指向,但我們未必是接受這份訊息的人,所以無論如何也很難知道駝子到底想要說什么?!?/p>
方美一只手扶著桌子,哀嘆道:“你也聽申屠敏說了,鎮(zhèn)國公看過卷宗后,并沒有參透駝子留下的訊息。你說,駝子除了會給鎮(zhèn)國公留下訊息外,還會給誰留下訊息?”
盧一單盯著方美。
方美郁悶:“我與駝子之間并不打啞謎,有什么就說什么了?!?/p>
盧一單問道:“那你想想,駝子有沒有說過吃肉的什么事,或者是咬自己肉的舉動過?”
方美思索了下,有些煩躁地說:“他吃羊駝肉的時候,咬到了手指頭,喊了一聲曹,這算不算?”
“曹,這是誰?”
“……”
方美看著追根究底的盧一單,張了張嘴,這他娘的怎么解釋,總不能說這是因為李景隆口頭禪“我爹是曹國公”,所以形成的一句口語語氣詞吧……
不等方美說話,盧一單面色變得凝重起來:“該不會是曹國公吧?”
方美嚇得一哆嗦:“這話可不敢亂說!”
“難不成是曹國公的公子李景???”盧一單反問之后,當即自我否定了:“不對啊,他才多大年紀,哪辦得了這種事,不可能。”
方美擺了擺手:“你就別想這么多了,我們遠航途中誰都可能曹那么幾句,就連鎮(zhèn)國公也說過,這就不是什么大事?!?/p>
盧一單不明白為何,但見方美保證與曹國公無關(guān),也只好按下心思,問道:“駝子吃得最多的是什么?”
方美煩悶地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來,一陣清風(fēng)撲面,讓方美想起了什么,回頭對盧一單說:“西風(fēng)!他說過,這輩子沒吃過如此多的西風(fēng),吃西風(fēng)如吃肉,直往肚子里是灌,不知不覺就飽了。那,你覺得這會是什么線索嗎?”
盧一單感覺到了方美的不耐煩,也察覺到了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嘆了口氣,說道:“抱歉,我也只是想早點破案?!?/p>
方美一拳砸在窗欞上:“可我不是兇手,不該被你一遍又一遍地問!你若真有本事,對得起鎮(zhèn)國公的舉薦,就應(yīng)該去找出真兇!”
盧一單沒有說什么,站在桌子旁,看著三本書愣愣出神。
方美深吸了一口氣,平順了下情緒,對盧一單抱了抱拳:“是我失態(tài)了,駝子是我的兄弟,不忍回想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