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看著徐達那雙期待的目光，顧正臣笑得很是燦爛，輕聲回道：“是啊，如魏國公所言，強干弱枝對朝廷而言是必要的?？蓪τ谑直鄞值臉涓桑@枝無論如何長，都不應該、也不能粗到與樹干一樣?！?/p>

“可若是這樹干從手臂粗，長到了大腿粗，這樹枝是不是也該粗壯一些了，若還是那么弱不禁風，葉條寥寥，那這豈不是說明樹干供不出養(yǎng)分來？樹干每粗一尺，樹枝跟著粗兩三寸，很合理。”

魏平、趙涉谷等人聽著這番話，難掩激動。

雖然顧正臣句句沒提火器，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清楚了，金陵的火器，那就是一尺粗的樹干，而大同的火器，只不過是一尺樹干之下兩三寸的樹枝！

換言之，金陵火器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朝廷開始下放技術落后，威力不足的火器給邊鎮(zhèn)了！

這里的落后與不足，只是相對而言，相對的是，金陵遠火局最新的火器，或者說是京軍中最新裝備的一批火器?？扇羰桥c大同之前使用的神機炮、火銃等對比，那大同接收到的新式火器，已經(jīng)強大了很多！

徐達帶著幾分憧憬，輕聲道：“這些年來我不在金陵，對京軍的變化并不甚了解。不過我聽說你將燕王送去了京軍，并讓他配合曹國公改良京軍火器戰(zhàn)法，這樣做——合適嗎？”

顧正臣暼了一眼徐達，這隱藏的意思是，朱棣是四皇子，他若是在軍中有了影響力，拉攏了一批武將，很可能會威脅到朱標，繼而導致內亂。

不過——

朱棣當真有掀起內亂的本事嗎？

沒有。

現(xiàn)在的朱棣與歷史中就藩北平的朱棣大不同，那時候的朱棣擁有自己的將、自己的兵，姚廣孝、張玉、朱能、丘福等團聚在朱棣身邊，山高皇帝遠，有點小動作什么的沒什么大礙。

可現(xiàn)在，姚廣孝還在澳洲念經(jīng)，張玉、朱能、丘福還在北平戍邊，朱棣拿什么搞小動作？

孤掌難鳴啊。

再說了，朱棣只是參與新式火器的戰(zhàn)法戰(zhàn)術研究，協(xié)助李文忠改進，李文忠是主，朱棣只是參謀人員，出的是腦力勞動，并不是深入到軍隊之中，一天天和將士坐在一起，他每天干的事就一個：

設計適合新式火器的排兵布陣，以滿足京軍各類作戰(zhàn)任務的需要，尤其是找到最佳的火器大兵團的草原戰(zhàn)法。

顧正臣直言道：“燕王做事，陛下與太子都很放心。另外，京軍將官對火器的戰(zhàn)術戰(zhàn)法研究，始終不夠深入，燕王年輕睿智，敢于創(chuàng)新，讓他參與其中，對京軍來說，利益極大?！?/p>

徐達略一沉思，微微點了下頭，抬手讓其他人出去，連徐允恭也沒留下，然后對顧正臣問：“遠火局到底制造出了什么新式火器，可以讓陛下如此放心地將三年前剛裝備的火銃、神機炮、火藥彈送到邊鎮(zhèn)？”

顧正臣感覺茶杯已經(jīng)不熱了，便放了下來：“三年前的火器確實落后了，就以火藥彈來論，威力比大同收到的火藥彈更甚五六倍，還有虎蹲炮，那東西好用確實好用，可一旦在行軍途中，是沒辦法倉促投入使用的，需要支在地面之上?！?/p>

“可遠火局設計出一款新式神機炮，可以讓騎兵抗在肩膀上直接使用，至于大型神機炮，我出金陵時看了，城墻上的神機炮已經(jīng)換裝了，據(jù)說在金川門、鐘阜門上，可以直接封鎖長江。不過那玩意太沉重了，好幾千斤，不好運……”

徐達吃驚地看著顧正臣，起身道：“騎兵在行進中可以使用神機炮？”

這實在是令人匪夷。

顧正臣笑道：“當然可以，不過有點缺陷?！?/p>

“什么缺陷？”

徐達問。

顧正臣嘆了口氣：“只能使用一次啊，騎兵在行進時，騎術精良的話，二次填裝火藥彈沒問題，可想要做到二次填裝火藥，難啊……”

火藥填裝需要平穩(wěn)，追求平穩(wěn)就需要減速，騎兵對沖時，減速是致命的。

當戰(zhàn)馬快速奔跑時，誰能輕輕松松將那一點點輕飄飄的火藥塞到火藥室里去，手一抖，風一吹，這玩意就撒了……

這只是一板斧的行當，打完這一斧頭，騎兵就只能換第二斧：火銃或弓箭了。

看著嘆氣的顧正臣，徐達恨不得一腳將他踢出去。

你他娘的知不知道騎兵對戰(zhàn)先手是多么多么的重要？

宋朝被元朝打得狼狽不堪，最終也被滅了，很大一個程度上就是因為人家弓射程比宋朝弓射程更遠，他們能打過來，而宋人無法打過去。

就這么一輪先手，往往就讓宋兵損失慘重，繼而戰(zhàn)線崩潰！

你他娘的都開始將火器當先手了，還覺得一次不夠？

徐達握了握拳頭：“所以，現(xiàn)在咱們收拾元軍，已經(jīng)易如反掌了？”

顧正臣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徐達。

徐達皺眉：“不是嗎？”

顧正臣認真起來：“魏國公，火器確實可以讓我大明占據(jù)一定優(yōu)勢，但戰(zhàn)場之上決定勝負的根本因素是人，是將領的指揮，軍士的執(zhí)行、意志與能力，不是火器?！?/p>

“縱使火器再先進，若是疏于防范，被人夜間偷襲了，一樣會潰敗。還有火器也有火器的局限，大雨天、風沙天，一樣無法投入時間，一旦騎兵在這種天氣下接近，那我們的火器便徹底失效了?！?/p>

“面對強敵，若將所有勝算都壓在火器身上，那我們很可能會折損慘重，多年休養(yǎng)生息，最終換來的只是一場徹底的失?。　?/p>

雖然現(xiàn)在的火器做了防雨處理，可以保留一部分戰(zhàn)力，可也只是一部分，暴雨之下，火藥填充是個大問題。最主要的是，大雨天、風沙天視野不清楚，即便是有火器也無法保證殺傷全面，盲目發(fā)射也無濟于事。

火器是大明的優(yōu)勢，但不能作為大明消滅元廷的唯一手段。

兵強！

馬壯！

這是必須做到的事。

顧正臣不允許唯火器論，失去了火器，整個軍隊就沒了八九成戰(zhàn)力，那不合適。

要消滅元廷，除了火器戰(zhàn)術戰(zhàn)法外，還必須強軍，軍士必須有相當?shù)膽?zhàn)力，哪怕是被騎兵沖入陣營，也要有組織起來反撲，建立防線，穩(wěn)固陣地的本事，而不是驚慌失措，全面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