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以前舅舅和叔叔他們做事是過分,傷了咱們家的心。可那畢竟是媽的親弟弟,是咱們的親舅舅!現(xiàn)在他們落難了,咱們要是真的一點不管,袖手旁觀,媽嘴上不說,心里能痛快嗎?她能睡得著覺嗎?”
他稍微停頓了下,隨后聲音提高了一些。
“再說了,二丫那孩子您也見過,多懂事多要強的一個好孩子!她爸是她爸,她是她!她馬上就要高考了,是關(guān)鍵時刻,總不能因為家里的事耽誤了她的前程吧?我?guī)途司思遥艽蟪潭壬弦彩强丛诙镜拿孀由?,不想讓那孩子被拖累了!?/p>
許父聽完許正的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
他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眼神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阿正啊……”
許父放下水杯,聲音低沉而緩慢,“爸不是不讓你幫忙,也不是那種不近人情、見死不救的人。你舅舅再不好,打斷骨頭連著筋,這個道理我懂。你媽心里難受,我比你更清楚?!?/p>
他抬起眼,看著兒子。
“但是,你想過沒有?你舅舅那個人,是什么性子?你叔叔又是什么德行?他們以前為什么敢那么肆無忌憚地來鬧、來要?不就是因為他們覺得咱們家好說話,覺得你媽心軟,覺得你發(fā)達了就該幫襯他們,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許父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你這次幫他找了工作,他可能會感激你一時。但以他的性子,他會覺得這是你‘應(yīng)該’做的!他不會記你的好,只會覺得你本事大,路子廣!以后呢?他要是工作上不順心,嫌累嫌錢少,會不會又來找你鬧?會不會又覺得你有本事給他安排更好的?他那個弟弟李海河知道了,會不會也眼紅,也跑來求你?到時候,你幫還是不幫?幫了一個,另一個怎么辦?幫了一次,下一次又怎么辦?”
老人的話語像重錘一樣敲在許正的心上。
“這就是個無底洞!你這次心軟幫了他,就等于又把他們給‘招’回來了!以后麻煩只會更多!他們會像水蛭一樣吸在你身上,甩都甩不掉!到時候,你不僅幫不了他們,反而會把自己也拖累進去,還會讓你媽更難受!這才叫真正的糊涂??!”
許正聽著父親的分析,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父親說的每一句話都切中要害,讓他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許父看他語塞,繼續(xù)說。
“還有二丫那孩子。是,那孩子是好孩子,無辜。你幫她,爸不反對。但你幫她,未必要通過幫她爹的方式!你直接資助她上學,甚至以后幫她找個好工作,都行!但把她爹的工作和她綁定在一起,風險太大了!萬一她爹借著你的名頭在廠里胡來,或者以后工作上出了紕漏,人家會不會說是你許正安排進去的關(guān)系戶?會不會影響你的名聲?到時候,你是保你舅舅,還是保你自己的信譽?二丫夾在中間,又該怎么辦?”
許德昌的思慮顯然比許正更加深遠和周密,他考慮到了各種潛在的風險和人情世故的復雜性。
許正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父親的話很有道理。他之前的想法,確實有些理想化和一廂情愿了。
他只看到了“幫忙”本身可能帶來的好處,卻低估了人性中“依賴”和“索取”的慣性可能帶來的負面后果。
看著兒子陷入沉思,許德昌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阿正,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了。你有老婆孩子,有這么大一個廠子,有那么多人指著你吃飯。你做每一個決定,都不能只憑一時心軟,要考慮長遠,要考慮后果。幫人是對的,但要講究方法,要懂得分寸。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應(yīng)該明白?!?/p>
許正深吸了一口氣,父親的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他有些發(fā)熱的頭腦。
他抬起頭,看著父親擔憂的眼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鎮(zhèn)定和有信心。
“爸,您說的這些,我都聽進去了。您擔心的這些問題,確實很有道理,是我之前考慮不周?!?/p>
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但是,這件事,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媽了,而且也初步有了一些安排。您放心,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傻乎乎地一味付出。這次幫忙,我有我的打算和底線?!?/p>
“我不是直接給他錢,也不是把他安排進我的廠里。是通過一些關(guān)系,看看能不能在別的單位給他找個合適的崗位,讓他自食其力。而且,我會提前把丑話說在前面,約法三章。工作機會我可以幫忙爭取,但能不能干好,能不能干長,全靠他自己。如果他不珍惜,或者還想得寸進尺,那我絕不會再管第二次!媽那邊,我也會去說清楚?!?/p>
他看著父親,語氣誠懇。
“爸,我知道您是怕我心軟,怕我吃虧。但我覺得,有時候,給人一次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心安。當然,您提醒的對,我會更加謹慎,把握好分寸,絕不會讓他們再像以前那樣賴上咱們家。如果這次他還不爭氣,那以后無論媽再怎么難受,我也絕不會再插手了,這樣行嗎?”
許父聽著兒子條理清晰、有理有據(jù)的回答,看著他眼中那份不同于以往的沉穩(wěn)和決斷,緊繃的臉色終于慢慢緩和了下來。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濫好人。既然兒子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考慮得也算周全,他再多說反而顯得不近人情了。
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你心里有數(shù),也有自己的打算,那爸就不多說什么了。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很多事比爸看得明白。只是……一定要記住,幫歸幫,但原則不能丟,底線不能破。咱們家現(xiàn)在的好日子來之不易,不能再被拖累了?!?/p>
“爸,您放心!我記住了!”
許正點頭保證。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