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大軍正緩緩行進在黃河冰面上。
馬蹄噠噠噠,車軸吱吱呀。
徐文彥坐在馬車?yán)?,雙手緊握著暖爐,心里依舊冰涼。
他心神不寧,幾次三番想掀開車簾,問一句“林將軍究竟是何打算”。
昨夜?fàn)I地異常安靜,他并未聽到大軍調(diào)動的喧囂。
今晨又是天不亮便悄然拔營,匆忙南下。
這不由得讓他心生疑慮:
莫非是那股匪患勢大,連林將軍也覺棘手,難以兌現(xiàn)承諾,故而選擇避其鋒芒,匆匆離開?
這個念頭讓他坐立難安,卻又礙于身份,不好直接向林川詢問。
“大人!”馬車外,東宮護衛(wèi)壓低聲音,“前面就是孟津渡了?!?/p>
徐文彥聞聲,猛地掀開了厚重的車簾。
寒風(fēng)瞬間灌入,讓他打了個寒顫,但目光所及之景,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只見不遠處孟津渡口外的空地上,火焰熊熊燃燒,黑煙滾滾。
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見無數(shù)焦黑的肢體在烈焰中扭曲、崩解,即使隔這么遠,也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這……這是?!”
徐文彥臉色煞白。
他再也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驚駭,探出身子,朝著隊伍前方失聲喊道:“將軍!林將軍!”
林川并未乘坐馬車,正騎著戰(zhàn)馬在隊伍側(cè)前方巡視。
聞聲,他輕夾馬腹,縱馬來到馬車旁:“徐大人,有何吩咐?”
徐文彥手指顫抖地指向那片焚燒尸體的火場:“林將軍!那、那是在做什么?!”
林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笑了起來:
“哦,徐大人是說這個啊。昨夜派出去探查敵情的小隊,自作主張,順手把盤踞在此的匪患都給清理了。渡口這有一百多人,十里外蘆葦蕩里還窩著三百多人,一并端了。眼下天寒地凍,這幾百具尸體若是任其堆放,等來年開春天氣轉(zhuǎn)暖,極易引發(fā)瘟疫,末將便下令,一把火燒干凈,以絕后患。”
“什……什么???”
徐文彥驚得目瞪口呆。
跟隨在側(cè)的十名東宮侍衛(wèi)也都面面相覷。
徐文彥腦袋嗡嗡作響。
他昨夜分明聽得清楚,林川只派了二十人前去探查!
二十人?!
不是二百,更不是兩千!
就這么點人,竟然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全殲了四百多悍匪?!
這……這怎么可能?!
便是天兵天將下凡,也未必能有如此戰(zhàn)績!
林將軍麾下的戰(zhàn)力……
難道竟然恐怖到了如此非人的境地???
他望著遠處沖天的火光和黑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rèn)識到,身邊這支沉默行軍的隊伍,究竟蘊含著怎樣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
而掌控著這股力量的林川,此刻將隨他一路前往盛州,助力太子殿下?。?!
震驚、喜悅、不敢置信,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黃河上,“嗷”的一聲響徹云霄。
正沉默行軍的騎兵們紛紛望向馬車的方向。
周振坐在馬背上,湊過去問旁邊的獨眼龍:“怎么了這是?”
獨眼龍嘿嘿一笑:“嘿,第一次見識大人的厲害,都這樣。”
……
大軍渡過黃河,踏上了南岸的土地,算是正式進入了豫章軍的勢力范圍。
依照既定路線,隊伍將沿官道一路向東,直抵重鎮(zhèn)開封。
這沿途三百余里,需經(jīng)過洛州、滎州等多個州城,駐扎著數(shù)萬豫章軍兵馬。
接下來的幾日,大軍日出拔營,日落歇息,行進得四平八穩(wěn)。
而端坐在馬車中的徐文彥,眉頭卻越皺越緊,心里也漸漸犯起了嘀咕。
這情形,著實有些奇怪。
按常理推斷,一支兩千騎兵、甲胄鮮明的外鎮(zhèn)大軍,如此大張旗鼓地穿行于他方鎮(zhèn)將的轄地,沿途州縣的守軍絕無可能視若無睹。
縱不便出兵攔截,也總該派員前來盤問一番,或是需得奉上些買路錢打點關(guān)節(jié),方可通行。
可眼下這一路,竟是出奇地順暢。
有時大軍甚至就從對方城門前明火執(zhí)仗地經(jīng)過,相距不過一二里地。
城頭上卻連個像樣的探問都沒有,安靜得不可思議。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文彥捻著胡須,百思不得其解。
他自然不知道,這一切的順暢,皆源于林川的未雨綢繆。
這也是他特意安排王鐵柱在前鋒營開路的原因。
原來,早在大軍出發(fā)之時,王鐵柱便已派出手下得力干將,揣著鐵林商會與豫章軍以往進行軍械貿(mào)易時留下的正式文書以及銀票,先行一步,與沿途各州縣守將“溝通”去了。
有白紙黑字文書,又言明鐵林軍此行,乃是向豫章軍輸送一批緊要軍械,名正言順。
對于那些守將而言,一來有兩軍情分在,二來對方看上去也手續(xù)齊全,三來……
王鐵柱派去的人極為“懂事”,總會奉上一筆相當(dāng)可觀的“勞軍之資”。
銀票到手,又無需自己擔(dān)干系,誰還愿意平白無故去得罪這支兵強馬壯的隊伍?
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樂得行個方便。
于是,這“軍械押運”的由頭,加上真金白銀的潤滑,便為大軍換來了一路暢行無阻的綠燈。
偶有一兩個還想拿捏一下姿態(tài)、企圖多索要些好處的關(guān)卡守將,在王鐵柱親自出面,一番軟中帶硬的交涉并酌情再加些銀錢后,也無不眉開眼笑地放行了。
銀子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
換來的,是大軍悄無聲息地穿州過縣。
這一日,大軍行至滎州地界,抵達虎牢關(guān)。
此關(guān)南連嵩岳,北瀕黃河,山嶺交錯,自成天險,是通往開封的咽喉要道。
豫章軍在此駐有重兵,看到鐵林谷大軍出現(xiàn)在關(guān)前,城頭瞬間鼓聲大作。
數(shù)百名弓箭手現(xiàn)身垛口,氣氛驟然緊張。
“來者止步!”
關(guān)上一員將領(lǐng)高喝,“此乃豫章軍防區(qū),爾等是何人兵馬?”
王鐵柱策馬出列:“我等乃青州衛(wèi),奉旨公干,借道前往開封!這是兵部通關(guān)文書!”
說著舉起一份蓋有兵部大印的文書。
那守將聽了一愣:“既是兵部差遣,且稍等片刻,容末將稟報大人!”
不多時,一位披甲將領(lǐng)出現(xiàn)在城樓。
早有守軍將文書呈交到他手上。
那將領(lǐng)低頭裝模作樣看了幾遍,朗聲道:“既是公務(wù),本將不便阻攔。但近日沿線不太平,若要過關(guān),需得加派人手護送,這糧草得你們負責(zé)!”
王鐵柱會意,立即接口:“將軍放心,這一路辛苦,自有心意奉上!”
說著示意手下從馬車上抬出一箱銀兩。
徐文彥在馬車?yán)镌铰犜胶俊?/p>
不是說打著“軍貿(mào)”的名義?
怎么變成奉旨公干了?
還有,哪來的兵部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