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
街面上行人漸稀，“老五煎餅”攤前終于冷清下來。
云門五虎魂不守舍地收了攤，推著吱呀作響的攤車，回到了那間小院。
一進院門，老七立刻插上門栓。
五人癱坐在冰冷的院子里，誰都懶得去生火做飯。
早上的驚嚇和一整天的強顏歡笑，已經(jīng)耗盡了他們所有的心力。
夜色籠罩下來，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幾人壓抑的喘息聲。
“大哥……”還是老四先開了口，“明天……這攤子，還出嗎？”
這個問題，像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
出攤？
繼續(xù)在那個女魔頭的眼皮子底下，扮演煎餅販子，等待著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屠刀？
不出攤？那
無異于直接告訴對方：我們怕了，我們要跑！
后果會是什么？
他們連想都不敢想。
李老大背靠著冰冷的土墻，仰頭望著天上那彎冷冰冰的月亮，臉上兩道清淚流下。
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出……為什么不出？她讓咱們一直擺下去，咱們敢不聽嗎？”
“可……可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p>
老三猛地捶了一下地面，“咱們是來殺人的！不是真他娘來攤煎餅的！現(xiàn)在倒好，被人當(dāng)猴耍！那女魔頭……她到底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咱們的？”
這個問題，讓他們不寒而栗。
他們自認(rèn)為偽裝得天衣無縫，行動謹(jǐn)慎，可對方卻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這種對手，簡直鬼神莫測！
她今天買煎餅時說的那幾句話，現(xiàn)在回想起來，每一個字都讓人心驚肉跳。
“戲?！褪窃趹蛩Ｔ蹅?！”
老五抱著腦袋，“像貓玩老鼠一樣，等玩夠了，再一口吃掉……”
“大哥！”老三抬起頭，“橫豎都是個死！干脆……咱們跟她拼了！趁她下次再來買煎餅，咱們五個人一起上，說不定……”
“拼？”李老大猛地轉(zhuǎn)過頭，“拿什么拼？你忘了老二、老六、老八是怎么死的？你連她的劍怎么出的鞘都看不清！拼？那是送死！”
老三被吼得縮了縮脖子，剛剛?cè)计鸬囊稽c血氣瞬間消散。
是啊，拼，不過是死得更快、更慘而已。
“那……跑呢？”老七怯怯地問。
“跑？”李老大慘笑一聲，“往哪兒跑？這霍州城，連帶著周邊百里，現(xiàn)在都是她鐮刀軍的地盤！城門守得鐵桶一般，咱們五個能跑到哪里去？只怕還沒出城，就被抓回來了！”
跑不敢跑，拼不敢拼，似乎只剩下一條路——
繼續(xù)當(dāng)這個提心吊膽的煎餅販子，在女魔頭的注視下，茍延殘喘。
天怎么這么冷啊……
李老大抬頭望向四周，只覺得哪哪都有人在窺探著他們……
沉默良久，老三突然問道：“大哥，我……我有點想不通。那女魔頭，不是鎮(zhèn)北王的人嗎？怎么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霍州？”
這個問題，讓眾人一愣。
老四猛地坐直身體：“對?。℃?zhèn)北王派咱們來，是刺殺鐮刀軍的高層！可……可這女魔頭就在這里，看樣子地位極高！鎮(zhèn)北王……鎮(zhèn)北王他……”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李老大的腦海，讓他渾身冰涼：
“難道……難道鐮刀軍是鎮(zhèn)北王的勢力？他派咱們來……根本就不是為了刺殺？他是……他是借刀殺人？他不相信咱們是真心投靠，所以把咱們送到這死地？！”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
眾人如墜冰窟。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云門五虎，從接受任務(w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是棄子了！
前有狼，后有虎，天下之大，竟無他們的容身之處！
這一夜，對于云門五虎而言，無比漫長而煎熬。
恐懼、疑惑、背叛感、深深的絕望，交織在一起，啃噬著他們的心智。
第二天天亮?xí)r，五人個個眼窩深陷，面色灰敗，如同大病一場。
但攤，還是要出。
當(dāng)“老五煎餅”的布幡再次在晨風(fēng)中升起時，五人的精氣神全變了。
果然，沒多久，那個墨色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
陸沉月依舊輕紗遮面，排到隊尾。
她一出現(xiàn)，整個煎餅攤的氣氛瞬間凝固！
老五舀面糊的手一抖，差點灑在外面；老四收錢的動作僵住；老三切蔥花的刀停在了半空；老七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李老大更是心臟驟停，死死地低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
陸沉月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
她微微蹙眉，心想：“看來昨天的確被認(rèn)出來了……這些百姓，見到官面上的人總是這般拘謹(jǐn)惶恐?！?/p>
她本意是偷偷出來解饞，并不想擺架子擾民。
輪到她了，她刻意放緩了語氣：“老板，照舊，五個煎餅。不必緊張，我今日也是尋常食客，你們只當(dāng)我是個普通人便好。”
她這話本是希望消除對方的緊張感，但聽在五虎耳中，卻更像是某種警告——
放自然點，繼續(xù)演好你們的角色！
老五額頭冷汗直冒，連連點頭：“是……是……貴人……不，姑娘稍等，馬上就好！”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攤餅，比平時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怒了對方。
煎餅很快做好，用油紙包好遞上。
陸沉月遞過一塊碎銀子。
老四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姑姑姑姑姑姑……”
陸沉月擺擺手：“不必找了，就當(dāng)賞錢?！?/p>
她心想，多給些錢，或許能讓這些緊張的攤販放松些。
哪知這話聽上去，像是在夸他們戲演得好……
老四臉色煞白，連連擺手：“姑姑姑姑姑姑……”
陸沉月見狀，心中有些不悅。
她如今身為將軍夫人，手上也有閑錢了，難得送出去一次,對方卻如此推拒.
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她臉色微微一沉：“拿著?！?/p>
簡簡單單兩個字，讓老四如遭雷擊，再不敢推辭，顫抖著接過了碎銀子。
陸沉月見狀，心中那點品嘗美食的興致也淡了。
她接過煎餅，轉(zhuǎn)身便走，心中暗想：“看來下次還是讓親衛(wèi)來買吧，自己出來，反倒讓他們不自在?！?/p>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云門五虎才如同虛脫般松了口氣。
“她……她生氣了？”老五聲音發(fā)顫地問。
李老大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喃喃道：“賞錢……不敢要就是違逆……要了，不知道下次又讓咱們演什么……唉！”
他長嘆一聲，只覺得前途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