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林川帶人返回鐵林谷。
荒野上,原本橫陳遍野的尸首已被清理干凈,新土覆蓋的墳塋整齊排列在遠離溪流的坡地上??諝庵酗h著淡淡的石灰味,幾處焚燒衣物的灰堆還冒著青煙。
“大人!”南宮玨迎了上來,“您可算回來了……此番可順利?”
“順利得很!”林川翻身下馬,一把抓住南宮玨的手,用力晃了晃,“府軍的事情,我聽將軍說了。懷瑾,這次多虧有你坐鎮(zhèn)!”
南宮玨不太習慣他這個握手的禮節(jié),有些尷尬,聞言卻紅了眼眶:“懷瑾分內之事?!?/p>
戰(zhàn)兵接過韁繩,二人并肩往谷內走去。
“這次拿下張參將,全靠你的妙計。”林川說道。
南宮玨笑道:“這也是他咎由自取。大人,將軍會如何處理他?”
“通敵叛國,可是誅九族的大罪!神仙也救不了他?!绷执ɡ浜咭宦暎O履_步,“那廝嘴硬得很,半個字都不肯吐。不過西隴衛(wèi)已經代表鎮(zhèn)北王接管了青州兵權,這個收獲,可比預想的還要豐厚?!?/p>
南宮玨眼前一亮:“那鎮(zhèn)北王豈不是要重賞大人?”
“別的賞賜都是虛的,最好能賞點銀子……”林川擺擺手,突然興奮地指向遠處的城墻,“我跟你說,看了那青州城,我真的覺得咱們這個城樓還不夠氣派,要是咱們能再往外擴個三五里地,直接變成要塞……”
南宮玨聞言苦笑,掰著手指算道:“大人,這光是石料就要數(shù)十萬方,更別說人工……”
林川頓時泄了氣:“啊對,銀子……就當我啥也沒說……”
南宮玨突然想起什么:“大人,那青州知府……”
林川搖了搖頭:“鎮(zhèn)北軍雖是邊軍,拿下一個叛將尚在職權之內,但對知府這等朝廷命官……終究沒有處置之權。”
南宮玨聞言,點點頭,沉默不語。
林川頓了頓:“不過,這周亭儒是西梁王的心腹,如今將軍既已拿下青州城,下一步便是鎮(zhèn)北王上書朝廷,彈劾西梁王用人不察、治下無方。到那時,周亭儒被架空,甚至調任他處,不過是遲早的事?!?/p>
南宮玨若有所思:“西梁王難道會坐視不理?他可是丟了一座城啊……”
“他敢?”林川嗤笑一聲,“如今通敵證據(jù)確鑿,西梁王再囂張,也不敢明著和鎮(zhèn)北王撕破臉。最后無非是丟車保帥,找個替罪羊罷了?!?/p>
南宮玨一愣:“替罪羊?”
“要么是府軍指揮使,要么是張參將……”林川意味深長地看了南宮玨一眼,“至于究竟是誰,就不是我一個小小百戶能置喙的了?!?/p>
……
數(shù)日后。
林川正在校場檢閱新兵操練。
“大人!”一名哨兵飛奔而來,“堡外來了王府的車駕,說是奉鎮(zhèn)北王之命,親自來給您頒賞!”
“鎮(zhèn)北王?”林川眉頭一皺。
按大乾軍制,他的封賞本該由直屬上官陳將軍來定奪,怎會勞動鎮(zhèn)北王親自下賜?
他心頭掠過一絲疑慮,但眼下已無暇細想。
“速速迎接!”林川快步走向堡門。
堡門外,一隊黑甲騎士肅然而立。
為首的掌旗官高舉玄色王旗,旗面上“鎮(zhèn)北”二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林川連忙上前行禮:“末將林川,恭迎王命!”
掌旗官翻身下馬,從懷中取出鎏金文書,朗聲宣讀:
“奉鎮(zhèn)北王令:鐵林堡百戶林川,忠勇可嘉,戰(zhàn)功卓著。今特賜如下——”
“其一,晉游擊將軍銜,領青州協(xié)防副將職,準擴親兵千人?!?/p>
“其二,賜’鐵林’戰(zhàn)旗一面,許其部眾獨樹一幟?!?/p>
“其三,劃撥山貨榷場專營權,歲入三成上繳王府,余者自用?!?/p>
“其四,配發(fā)重弩三十架,鐵甲百副,弓矢若干?!?/p>
“其五,賜王府行軍參軍虛銜,可參與軍議?!?/p>
“其六,準收邊境流民充作軍戶?!?/p>
林川單膝跪地,雙手接過文書:“末將謝王爺厚賜!”
他不動聲色地從袖中摸出五張銀票,借著行禮的動作,悄然塞入掌旗官手中。
掌旗官指尖一捻,眉梢頓時舒展開來:“林將軍果然伶俐?!?/p>
“大人謬贊了?!绷执▔旱吐曇簦爸皇悄⒂幸皇虏唤狻鯛敒楹稳绱撕褓n?”
掌旗官左右瞥了一眼,見親衛(wèi)們都退到了三步之外,這才低笑道:“陳將軍前日入王府議事,將青州之戰(zhàn)的功勞大半推給了將軍。說什么’若非林百戶奇襲敵后,末將也難以建功’……王爺這幾日做夢都會笑醒,這點賞賜,算得了什么?”
林川恍然大悟。
掌旗官上前一步,低聲道:“王爺還有口諭:’望爾好自為之,莫負本王期望?!?/p>
說罷,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待王府馬隊揚起的煙塵漸漸消散,鐵林堡的將士們立刻圍了上來。
“恭喜大人高升!”胡大勇抱拳行禮,臉上滿是喜色,“這下咱們鐵林堡可要揚眉吐氣了!往后看誰還敢小瞧咱們!”
“恭喜大人!”
“恭喜將軍!”
戰(zhàn)兵們七嘴八舌地恭賀道。
幾個年輕戰(zhàn)兵已經迫不及待地摸上了重弩。
“乖乖,這玩意兒一箭能射穿三層鐵甲吧?”
“你看這箭簇,我的媽呀……”
“這恐怕連戰(zhàn)馬都能穿透……”
南宮玨站在人群外圍,沒有湊上前去。
他雙手攏在袖中,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漸漸消失的馬隊,眉頭不自覺地蹙起來。
“通知食堂,今日加餐!”林川笑道,“二狗,帶人把賞賜清點入庫?!?/p>
“得令!”二狗響亮地應了一聲,轉身就吆喝起來,“兄弟們,搭把手!把這些寶貝都搬庫房去!”
眾人歡呼一聲,七手八腳地開始搬運賞賜,很快便依令散去。
只剩下林川和南宮玨二人。
南宮玨緩步上前,低聲道:“大人,您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林川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望著馬隊離開的方向,眼中的笑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上投下一道孤寂的剪影。
“懷瑾啊……”他輕嘆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你說這些賞賜,真的是將軍給我要的嗎?”
南宮玨目光一凝:“大人也覺得蹊蹺?鎮(zhèn)北王繞過將軍親自下賜,未免太過隆重了?!?/p>
“但愿是我多慮了?!绷执〒u搖頭,又露出笑容,拍了拍南宮玨的肩膀,“走,今晚好好喝一頓。管他什么賞賜不賞賜的,先慶祝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