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韓青龍臉上的從容瞬間僵住,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尷尬。
他自然知道項燕說的是孫通。
雖說打心底里不愿承認(rèn)這學(xué)藝不精的同門,可事實擺在眼前,也只能在心里暗咒孫通丟了闡教的臉面,連個凡俗封君都對付不了。
但面上依舊維持著仙師的淡然,他放下茶盞,語氣輕描淡寫,“項將軍所說的仙師,確實是我一位師弟。
只不過他在山中修行時便不用心,修為在我闡教三代弟子里屬最末,敗在趙誠手下也不算稀奇?!?/p>
“將軍盡管放心率軍攻伐,不必?fù)?dān)心趙誠突襲。
若是那趙誠真敢現(xiàn)身,交給我便是。
不出三合,我定將他拿下?!?/p>
項燕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大喜之色,起身對著韓青龍拱手,“如此便好!此番攻伐,全仰仗韓仙師了!”
他是知道這位仙師本事的。
畢竟當(dāng)初謝清眠來要賬,都被楚國的巫師趕走了,這韓青龍來楚國的時候,也曾被楚巫“排外”過。
結(jié)果卻沒有楚巫能夠奈何他。
這才被項燕敬為仙師。
到了后來陳兵邊境,和秦國幾番摩擦,都有這位韓仙師大展身手。
后來更與那秦國的金光道人幾番交手,都占盡上風(fēng)。
項燕甚至還親耳聽到韓仙師說要將那秦國的金光道人收為坐騎。
連那等高人都想要生擒來當(dāng)坐騎,可見韓仙師是真有本事的仙人。
有這樣的大能擔(dān)保,項燕自然不再擔(dān)心趙誠突襲。
可歡喜過后,新的難題又涌上心頭來。
先前合縱定下的戰(zhàn)略,本是讓魏國攻函谷關(guān),楚國攻武關(guān),牽制住秦國后,再由燕國大軍,集結(jié)各方方士共同發(fā)力,圍攻武安,干掉趙誠,滅盡血衣軍。
如今趙誠攻入魏國,大梁陷落,戰(zhàn)局已然天翻地覆,原先的戰(zhàn)略自然行不通了。
“如今圍攻武安、牽制秦國的法子,怕是用不了了……”
項燕皺著眉,手指無意識地在案上的地圖上敲擊,燭火搖曳中,他的影子在帳壁上拉得很長,滿是糾結(jié),“得重新制定戰(zhàn)略才行。”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帳外突然傳來士兵急促的腳步聲,“將軍!魏國急報!”
項燕連忙抬手,“快呈上來!”
展開傳信竹簡一看,項燕的眼睛漸漸亮了。
果然如韓青龍所說,魏國的主力軍隊并未被趙誠擊潰,而是被一位仙師用法寶轉(zhuǎn)移,如今退守到了陳留。
更巧的是,陳留距離楚國邊境不過百里,若是楚國出兵支援,半日便可抵達(dá)。
竹簡末尾,魏白的字跡滿是懇切,“懇請項將軍遣派高端戰(zhàn)力支援陳留,牽制趙誠在魏國腹地的攻勢。
待各國兵力集結(jié),先除趙誠,再圖抗秦大計?!?/p>
可看完信,項燕的眉頭又?jǐn)Q了起來。
楚國如今能稱得上“高端戰(zhàn)力”的,只有韓青龍和那些楚巫。
楚巫聚集在一起或許有些實力,但對上趙誠,恐怕根本不夠看,若是貿(mào)然派去被那趙誠屠了,是楚國底蘊(yùn)的一大損失。
可韓青龍也不能派去啊,他還要鎮(zhèn)守秦楚邊境,防備那位金光道人。
若是讓他去支援魏國,秦國主力定然會趁機(jī)猛攻,楚國邊境怕是撐不住,一旦被秦軍攻入國境,后果不堪設(shè)想。
更讓他忌憚的是,誰也說不清趙誠的真正目標(biāo)到底是魏國還是楚國。
萬一韓青龍剛離開,趙誠就殺個回馬槍突襲楚國。
想起大梁城外,那些能轟塌城墻的爆炸大炮,項燕便心有余悸,楚國如今根本擋不住那樣的攻勢。
如此,項燕陷入苦思,難以想到兩全之策。
另一邊,單獨(dú)設(shè)在軍營角落的軍帳內(nèi),韓青龍正抬手對著虛空一抓。
一道傳音符從虛空中落下,被他指尖夾住,符箓流光展開的瞬間,姬英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敬告闡教諸位師兄弟:燕國大軍已開拔,不日便攻向趙誠封地武安。
我與師兄殷郊將隨軍前往,于武安設(shè)伏,伺機(jī)擊殺趙誠。
有心共誅此獠、為闡教立威者,可速來匯合!”
韓青龍垂眸看著手中的傳音符,目光閃動。
殷郊這是想借其他同門的手探趙誠的底,還想坐收漁利?
片刻后,他扭頭對一旁問道,“師弟,那金毛犼我還沒有收為坐騎,還要坐鎮(zhèn)此地,與那金毛犼對陣幾場。
你要不要去武安看看,若有機(jī)會,將那趙誠擊殺,也算為師尊掙個臉面。”
薛白虎現(xiàn)身出來,歪了歪頭笑道,“那為了師尊臉面,我便走一趟?!?/p>
“只不過這一世那殷郊修為不俗,更有番天印在手,恐怕沒有我擊殺趙誠的份?!?/p>
韓青龍搖了搖頭,“事情不能這么想,若是那趙誠是截教中人的轉(zhuǎn)世身,那武安恐怕就不止他一人,不然你以為殷郊他們?yōu)楹我獋饕艚o我們?”
薛白虎聞言一怔,而后笑道,“若是如此,那便好了,或可坐收漁翁之利?!?/p>
“總之,先去看看吧?!?/p>
韓青龍說道,“我也要將這消息告知項燕,他得此情報,應(yīng)該能夠制定出合理對付秦國的戰(zhàn)略,削弱秦國氣運(yùn)。”
薛白虎應(yīng)了聲“好”,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帳中。
韓青龍則轉(zhuǎn)身前往項燕的主帳,將燕國即將攻伐武安的消息全盤告知。
項燕聽完,眼睛驟然亮了,“好一招釜底抽薪!
趙誠現(xiàn)在困在魏國,武安定然空虛。
燕國攻武安,他必然要回援!
到時候有仙師同門在武安設(shè)伏,趙誠便是插翅難飛!”
“如此一來,魏國之??山?!”
他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從陳留到武安,再到函谷關(guān),思路愈發(fā)清晰,“魏白只需再撐幾日,等趙誠回援武安,便可集結(jié)魏國、齊國的兵力,趁機(jī)攻函谷關(guān)!
不管趙誠是死是被牽制,秦國都會陷入兩面受敵的劣勢!”
項燕越說思路越是清晰,心底層層推演流淌而過,當(dāng)即叫人取來筆墨,將這層層戰(zhàn)略逐條寫下,用蠟封好,立刻派快馬送往魏國陳留。
與此同時,魏國陳留的城墻之上,夜風(fēng)正涼。
魏白和魏王并肩站在城垛邊,兩人都滿臉焦灼,時不時踮腳望向大梁方向。
那里是趙誠大軍所在的方向,隨時都有可能攻來。
每多等一刻,他們心里的不安便重一分。
魏王雙手搭在城垛上,聲音帶著緊張,“楚國收到消息,應(yīng)該會立刻來援吧?
陳留離楚國這么近,只要他們來得比趙誠快,魏國就不會亡……”
魏白緩緩搖頭,語氣沉重,“不能全指望楚國。
楚國雖然國力強(qiáng),但如今與秦國正在對峙,恐怕不會提供太多力量來支援我們?!?/p>
他頓了頓,又補(bǔ)充道,“我已經(jīng)給燕國和齊國都送了求援信。燕國有墨家機(jī)關(guān)城的力量,還有仙師坐鎮(zhèn),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齊國處境比楚國好,之前魯先生也說過,齊國內(nèi)部有仙師現(xiàn)身。
若是他們能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應(yīng)該會派仙師來支援?!?/p>
“齊國……”
魏王聽到這兩個字,忍不住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失望,“唉!齊國向來喜歡偏安一隅,上次韓、趙被滅,他們都按兵不動,這次未必會管我們。”
“燕國就算想來,也太遠(yuǎn)了?!?/p>
魏王望著遠(yuǎn)處漆黑的夜空,聲音里帶著無力,“遠(yuǎn)水難救近火啊,等燕軍趕到,陳留怕是早就被趙誠攻破了?!?/p>
魏白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燕國遠(yuǎn)在北方,就算援軍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五日才能到陳留。
可趙誠的血衣軍行軍速度極快,說不定三日內(nèi)就會兵臨城下。
現(xiàn)在只能盼著齊國或楚國能盡快派來援軍,先撐過最危險的這幾日,等燕國援軍到了,再合力圍攻趙誠。
他望著大梁方向黑暗籠罩的地平線,總覺得下一刻,那支摧枯拉朽的血衣軍就會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一往無前而來。
這種時刻懸在半空的感覺,讓他寢食難安。
半夜時分,城外突然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名士兵騎著快馬,瘋了似的沖向城門,人還沒到城下,嘶啞的聲音就先傳了過來,“急報,雍丘陷落……”
城墻上的眾人聞言,身體都是一震。
魏王更是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雙手背在身后,不停地踱步,嘴里念叨著什么。
魏白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慌亂,沉聲道,“現(xiàn)在不能主動出擊,只能死守陳留,能拖一刻是一刻。
實在拖不住了,咱們就在這里和趙誠決一死戰(zhàn)!”
就在眾人陷入絕望之際,城下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眾人聽到馬蹄聲,都開始有些應(yīng)激了。
“這,不會又被趙誠攻下一城吧?”
“未免也太快了,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這趙誠是兩線攻伐?倒也像是他的風(fēng)格。”
“糟了,這速度,要不了三日,兩日不到,就要打到陳留了?!?/p>
眾人慌亂之際,一名士兵捧著蠟封的竹簡,快步跑上城墻,遞給魏白,“將軍!楚國回信了!”
眾人一愣,而后全都大大松了口氣。
還好,這次是楚國的信使。
魏白一把接過竹簡,飛快地拆開。
看清內(nèi)容的瞬間,他猛地站直身子,眼睛驟然亮了,忍不住低喝一聲,“妙?。 ?/p>
魏王見狀,頓時大喜過望,連忙湊上前,“楚國派援軍來了?多少人?什么時候到?”
魏白卻搖了搖頭,將竹簡遞給他,“沒有。”
魏王一拍大腿,怒道,“那你妙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