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之上的韓烈,原本還帶著幾分穩(wěn)坐釣魚臺的從容,可當目光掃過土路盡頭那道率先沖出煙塵的身影時,瞳孔卻驟然一縮!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掌,指節(jié)都泛起青白。
卻見那道魁偉的身影坐在神駿的戰(zhàn)馬上,身軀竟似一尊擎天巨柱般挺拔巍峨,仿佛自帶一股遮天蔽日的氣場。
他不過是剛從地平線后顯露身形,天地間的天光都似被那股迫人的氣勢壓得暗了三分,連風都像是放慢了流速。
其勢之霸烈,堪稱世間罕見。
明明只是策馬奔馳而來,卻像有漫天血云正朝著列人城緩緩壓境,風里都裹挾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腥氣。
那是常年征戰(zhàn)沾染的血煞氣息,混著沙場的塵土,一飄到城墻下,就讓城上眾人不由自主地心神劇顫,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隨著那匹毛色烏黑發(fā)亮的神駿大馬一步步向前奔馳,那道身影連同戰(zhàn)馬,竟像是一柄即將劈開天地的巨刃,每靠近一分,列人城的城墻就似要被碾壓劈開一般。
城上的風似乎更冷了,吹得韓烈的衣袍獵獵作響,卻吹不散他心頭突然涌起的寒意。
他的目光不過是落在那道身影身上片刻功夫,卻如同被陽光刺入般,不由自主的想要挪開視線,避開那當先一騎。
可當他遵從本能挪開視線之后,心中又莫名升起羞憤來。
韓烈自認為布局周密、胸有成竹,應是無懼此人才是!
怎可連看他一眼都不敢!?
我韓烈也是趙國貴族!
怕他不成?
他再次抬頭,僅僅是隔著數(shù)十丈的距離直視那道身影一眼,便再次失態(tài)。
身體就像是不受控制般,下意識地向后踉蹌著退了數(shù)步,后背重重撞在城墻的夯土上,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一顆心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如同要撞破肋骨沖出來,耳邊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一股莫名的、如同泰山壓頂般的巨大危機感,順著頭頂直直籠罩下來,讓他連抬頭再看一眼的勇氣都快沒了。
血屠閻羅四字不講道理的闖入他的腦海。
至此,韓烈臉上最后一絲從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目光已是凝重到了極致,眼底深處更是翻涌著難以掩飾的忌憚。
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他連直視都做不到,多看一眼都失態(tài)到如此地步!
這家伙到底殺了多少人???
還是說會什么攝人心魄的邪術(shù)?
聽說過以大喝之聲驚退千軍萬馬的,何曾聽說過只是策馬而來,便嚇得敵人心膽具顫的?
一股強烈挫敗從韓烈心中升起,不甘又羞憤,羞憤卻又不敢抬頭。
他終于明白,人的名樹的影,血屠閻羅之名,根本不是靠傳言堆砌,而是實打?qū)嵭蕊L血雨殺出來的。
至此,他不敢再留在城墻垛口,干脆矮下身,飛快地隱藏在城墻之后,只敢透過磚縫偷偷向外瞥。
嘴上卻已是帶著幾分急促的顫音下令:“快!立刻讓人把擬好的田契送到各家各戶手里!一戶都不能漏!”
“告訴他們,根本不用等那血屠趙誠來分田!
咱們列人城自己的田,現(xiàn)在就分!
家家戶戶都有田種,都是實打?qū)嵉牧继?!?/p>
守在一旁的下人早已被城外的氣勢嚇得魂不守舍,聽到韓烈的命令,忙不迭地應了聲“是”,連滾帶爬地順著城墻下的石階跑了下去,生怕慢了半分。
韓烈定了定神,轉(zhuǎn)頭看向身邊那幾個一同守城的地主豪紳。
只見他們各個臉色慘白如紙,有的人手撐著城墻才沒倒下去,有的人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還有人下意識地往后縮,連看向城外的勇氣都沒有。
“韓公子,這該怎么辦?我看那血屠的架勢,好像真是要屠城來的!”
“我聽說此人不止一次屠盡全城,我們這樣對抗他,他萬一發(fā)了瘋,將列人城屠盡又該如何是好???”
“要不然咱們跑吧,大不了就不在列人城呆了!”
“這架勢,聞所未聞,這人明顯不是徒有虛名,是真殺星?。 ?/p>
“從前聽說血屠能一眼嚇死人我還不信,現(xiàn)在一看,那些山里殺人無數(shù)的土匪比起他來,都和奶娃娃一樣良善!”
不過是與趙誠的氣勢隔空一照面的功夫,這些平日里在鄉(xiāng)里橫行霸道的豪強,氣勢就已徹底落入谷底,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下來。
韓烈心頭的不安愈發(fā)濃烈,指尖的寒意順著手臂蔓延到心口。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涌的慌亂,又立刻轉(zhuǎn)身對另一名心腹吩咐:“快!去城西的營寨聯(lián)絡(luò)趙軍舊部,讓他們立刻做好準備!”
說完,他又轉(zhuǎn)頭看向那些仍在發(fā)抖的豪紳,刻意提高了音量,試圖用話語穩(wěn)住人心,可語氣里的底氣虛軟卻藏不住。
“都別慌!不過是一個趙誠罷了!
他這次來列人城,帶的人撐死了也就千余人馬!
咱們背后有上萬趙軍舊部撐腰,還有列人城這么多百姓擋在前面。
他趙誠再狠,也不敢對自己封地的子民下死手,投鼠忌器之下,他必不是我們的對手!”
可他這話,與其說是安慰別人,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壯膽。
城墻下那股越來越近的壓迫感,早已讓他的心神亂了大半。
與此同時,在那如同驚雷滾地般的馬蹄聲中,城墻下原本還圍著血衣軍和官吏們嘶吼、扔石塊的百姓,動作竟不約而同地頓住了。
他們手里的棍棒、石塊“嘩啦”一聲掉在地上,一個個茫然地抬起頭,循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臉上的激憤和狂熱如同被冷水澆過,瞬間消退了大半。
當趙誠那道如同險峰般的身影,連同身后跟著的數(shù)百名血衣騎一同出現(xiàn)在視野里時,所有百姓都是渾身一震,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砸中了心口。
之前被謠言煽動起來的那點勇氣,那點想要“護田”的激憤,在這一刻被沖得煙消云散,只剩下源自本能的恐懼。
他們下意識地向后退去,人群如同被風吹動的麥浪般,齊刷刷地向后縮了數(shù)步,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