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這官位,辭了?!?/p>
“非是與你商議,是告知于你?!?/p>
“自己請辭,我尚可求陛下賞你一個體面。”
成尚書愕然,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
到底是他瘋了,還是老太爺瘋了。
他堂堂一部尚書,正值盛年,眼前是錦繡前程,光亮得如同烈日當(dāng)空!
此時讓他辭官?
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父親,此事本就可大可小。那些人任職以來一直兢兢業(yè)業(yè),除了得官途徑不正,本身并無錯處,外人即便想攻訐也無從下手?!?/p>
“退一萬步說,兒子當(dāng)年行事極為謹(jǐn)慎,所有關(guān)節(jié)都處理得天衣無縫,絕無被外人知曉的可能?!?/p>
“辭官。”成老太爺語氣冰冷,繼續(xù)道:“以你的愚拙天真,遲早會惹下株連全族的大禍。與其到時身敗名裂,不如現(xiàn)在自己退?!?/p>
“你且辭官讓路。待景翊春闈及第,無論一甲二甲,只要他是憑真才實學(xué)從千軍萬馬里闖出來的,屆時,我自會傾力扶持,為他鋪就一條平坦仕途,保他前程順?biāo)??!?/p>
“用你這已有虧的官途,換取景翊未來的通達(dá)前路。這或許,也是為你其他子嗣的前程,為家族續(xù)脈。”
“你既為一族之長,又為人父,此刻該作何抉擇,應(yīng)當(dāng)明白?!?/p>
“為家族傳承讓路,是你的使命?!?/p>
“路有兩條。要么你名利雙收,安然隱退,成家傳承不息。要么你身敗名裂,累及全族,成氏基業(yè)毀于一旦。何去何從,你自己決斷?!?/p>
“莫要賭你在朝中地位無可替代,更莫要去賭陛下會不會心慈手軟、念及舊情?!?/p>
“一旦事發(fā),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而天威,絕不會為你一人而動搖?!?/p>
正當(dāng)此時,竹樓外傳來一聲恭敬而清晰的請示:“主子恕罪,屬下有要事稟報?!?/p>
成老太爺沉聲道:“進(jìn)?!?/p>
“主子,陛下連下三道圣旨!”
“其一,褫奪楊氏淑妃封號,降為楊嬪,遷居六靜宮,無詔不得出!”
“其二,將六公主謝寧華過繼于靖王嗣下,冊為長平郡主,稱以慰功臣?!?/p>
“其三,將長平郡主賜婚楊家。除楊二郎外,準(zhǔn)她在楊家同輩適齡兒郎中自行擇婿,擇吉期完婚。”
聞聽此言,竹樓內(nèi)祖孫三人驟然靜默,那則關(guān)于六公主以死相逼、強(qiáng)嫁榮國公的流言,瞬間浮上心頭。
不,如今已經(jīng)沒有六公主謝寧華,只有長平郡主秦寧華!
這便是天子之威。
再仁慈的天子,也有殺伐果斷的一面。
成老太爺看向護(hù)衛(wèi),蹙眉問道:“榮國公府與永寧侯府呢,可有旨意?”
身著墨色衣袍的侍衛(wèi)聞言,恭敬回道:“回主子,陛下并未下旨給這兩府。倒是……獨獨讓小李公公去給裴五姑娘賜了份賞。”
成老太爺略一頷首:“老夫知曉了,你先退下吧?!?/p>
侍衛(wèi)前腳剛走,成尚書便按捺不住:“陛下對榮國公,真是恩寵有加!”
他急切地轉(zhuǎn)向成老太爺:“父親!您與榮老夫人是舊識,能否替兒子牽個線?若能攀上榮國公這條門路,請他在陛下面前替兒子美言……”
成老太爺驟然攥緊茶盞,狠狠砸出!碎瓷四濺。
一開口,聲音冷得像廊檐下的冰棱:“還敢再提?”
“辭官奏疏你是自己執(zhí)筆,還是我替你執(zhí)筆?!?/p>
胳膊終究是擰不過大腿的。
成老太爺有一步步將成尚書扶上高位的能力,就注定了成尚書在成老太爺?shù)臎Q定前沒有任何抗衡成功的可能。
……
宴府。
受了廷杖禁足養(yǎng)傷的宴大統(tǒng)領(lǐng),聽聞謝寧華被過繼給靖王一脈,改封長平郡主后,垂死病中驚坐起,傷口崩裂亦渾然不覺,只死死的盯著宴夫人,聲音嘶啞的反復(fù)追問:“你……確定消息屬實?”
陛下昔日對六公主的恩寵,滿朝皆知,那份偏愛是連皇子們都難以企及的。
他一直以為,這份舐犢之情如深沉無私,即便六公主行事出格、觸怒天顏,陛下至多也只是小懲大誡一番。
誰曾想,陛下竟如此決絕,直接將她從玉牒除名,過繼給了秦姓出身的靖王府。
這是徹底的舍棄了六公主。
難道,就因為六公主將榮國公拉下了水嗎?
宴大統(tǒng)領(lǐng)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宴夫人:“老爺,圣旨都下了,還能有假?!?/p>
這些日子,宴夫人如同被兩股力量日夜撕扯,內(nèi)心備受煎熬,寢食難安。
她清楚的察覺到了大郎和嫣兒不知在神神秘秘的謀劃著什么,并且時常望著籠子里的金絲雀和那些被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樹的枝條出神。
她下意識覺得,他們兄妹二人是在想著如何對抗老爺。
“倒真的是小覷了陛下對榮國公府的縱容?!毖绱蠼y(tǒng)領(lǐng)喃喃道,臉色難看至極,這時才驚覺背上崩裂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宴大統(tǒng)領(lǐng)重新小心翼翼地趴好,忍著傷處的抽痛,冷聲囑咐:“府里上下就交由你了。傳我的話,這段時日都警醒些,夾緊尾巴做人,若無必要,一律閉門謝客,也不必出府應(yīng)酬?!?/p>
宴夫人斟酌著用詞,輕聲試探:“老爺可是在擔(dān)心……陛下會因您先前與榮國公的不快,而遷怒我們宴家?”
“陛下仁慈,必會就事論事?!?/p>
宴大統(tǒng)領(lǐng)斥道:“婦人之見,你懂什么!”
宴夫人臉色一僵,卻仍強(qiáng)扯出一抹笑容,溫聲勸道:“老爺,不如讓妾身再備一份厚禮送往榮國公府,盡力緩和兩家的關(guān)系?”
“哪怕只為全了老一輩那點舊誼和一絲和氣,也不能讓局面太難看啊。”
宴大統(tǒng)領(lǐng)的臉色已陰沉得駭人:“舊誼?哪門子舊誼!”
“是榮老夫人勾著父親一輩子魂牽夢縈的舊情?還是讓他特意栽培無涯,最后白白送給榮國公府的情分?或是讓他到死都放不下榮老夫人安危的深情厚誼!”
“你是不是忘了我母親郁郁寡歡了一輩子?”
“我父親身為先皇親信,卻轉(zhuǎn)投榮后麾下!此事若說沒有半點貓膩,我賭上這項上人頭,給你當(dāng)球踢!”
“榮后自己野心勃勃也就罷了,可偏偏還指使貼身婢女蓄意勾引,讓我父親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