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永寧侯垂眼看著裴明珠,一字一頓道。
裴明珠前額已磕得滲出血絲,卻仍不敢停下動作,顫聲道:“女兒不知禮數(shù),竟在四哥衣衫不整時不知回避,更僭越本分、規(guī)矩親手為四哥上藥,實乃罔顧男女大防之過?!?/p>
“父親,女兒知錯了?!?/p>
永寧侯死死地盯著裴明珠,直盯得她頭皮發(fā)麻,抖如篩糠。
良久,永寧侯緩緩?fù)鲁鲆痪洌骸澳闱?,你心里分明比誰都清楚?!?/p>
“明明心如明鏡,偏要裝出一副無辜模樣,將本侯那不成器的兒子們玩弄于股掌之間??粗麄?yōu)槟氵w怒厭惡桑枝,你很得意吧?”
“春草,你來說說侯府有什么對不住你的地方?!?/p>
悄無聲息間,永寧侯斂起了聲音里的冷冽,取而代之的是循循善誘。
“這十四年來,你占據(jù)著桑枝的身份享盡榮華富貴,綾羅綢緞加身,仆從如云侍奉。無論是儀態(tài)規(guī)矩,還是琴棋書畫,本侯皆為你延請當(dāng)世名家悉心教導(dǎo)。為你擇定的未婚夫婿,更是上京城里人人稱頌的端方君子,年少有為,門第顯赫。”
“即便后來真假千金之事真相大白,本侯也未曾為安撫桑枝而將你逐出侯府,更不曾將那樁人人艷羨的婚約奪回還給桑枝,甚至還放任你們欺辱了桑枝月余,如此厚待,你還有何不滿足的?”
“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對外,你守不住本侯為你定下的親事,攏不住未來夫婿的心意;對內(nèi),你搬弄是非致使家宅不寧,言行失度連累兄長清譽?!?/p>
“這般不知檢點,莫非是要讓滿京城都看侯府兄妹亂倫的笑話?”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毀了你兄長們的一輩子!”
“一旦滿城風(fēng)雨議論起來,謹(jǐn)澄襲爵無望,臨允則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怕是只能去庵堂了此殘生?!?/p>
裴明珠如墜冰窖,徹骨的寒意席卷起身,齒關(guān)止不住打顫,哆哆嗦嗦道:“父親,女兒真的知錯了。”
“求您,求您別趕走女兒。”
永寧侯繼續(xù)道:“那你明白自己該如何做嗎?”
裴明珠不假思索:“女兒明白。”
“女兒會與兄長們保持距離,絕不會惹來風(fēng)言風(fēng)語。”
永寧侯指腹緩緩撫過軟鞭紋路,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止于此?!?/p>
“還有你與成景翊的婚約,本侯念在多年養(yǎng)育之情,已說服桑枝退讓,為你爭得這安身立命的根本。”
“只是成家態(tài)度曖昧難測,要他們認(rèn)下這樁婚事恐非易事。你還需自己多費些心思?!?/p>
“畢竟,此事關(guān)乎你一生的榮華富貴和歡喜美滿?!?/p>
裴明珠:“女兒謹(jǐn)遵父親教誨?!?/p>
永寧侯神色淡漠地?fù)]了揮手:“回你的瑯玕院去?!?/p>
稍作停頓,又冷聲補了一句:“日后若無要事,莫要再去攪擾你兄長們?!?/p>
待裴明珠離去后,永寧侯將手中軟鞭重重摔在案幾之上,一把揪過裴謹(jǐn)澄與裴臨允二人,巴掌如雨點般接連落下,直打得二人面頰高腫,青紫交錯,似那豬頭般面目全非,方長長地舒了口氣。
“謹(jǐn)澄,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你把為父的警告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嗎?”
裴謹(jǐn)澄心虛,不敢爭辯。
“如此體貼入微,懂得噓寒問暖,不如明日一早便起程前往江夏,到你那未過門的妻子跟前獻獻殷勤,好好表現(xiàn)一番?!?/p>
“黃大姑娘與你的婚事已耽擱多年,如今也該將此事提上日程了。”永寧侯不容置疑道。
“等到了江夏,你臉上和耳后的傷也好了?!?/p>
臨允既然不成器,廢了便廢了罷,橫豎也未曾指望過他撐起門庭。
倒是謹(jǐn)澄,必須要持身以正,將來光耀門楣才是正經(jīng)。
萬不能讓春草玷污了謹(jǐn)澄的前程。
裴謹(jǐn)澄眉心微蹙,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抵觸,躊躇片刻,終是鼓起勇氣抬眸問道:“父親,兒子...當(dāng)真非娶黃大姑娘不可么?”
“那黃氏女不僅容貌粗陋,更在佛門清修多年,整日里不是誦經(jīng)便是打坐……”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這般木訥無趣之人,如何能……”
永寧侯劍眉倒豎,怒喝道:“不娶她?你還想娶誰?”
“娶裴春草嗎?”
“她是相貌嬌艷,宜嗔宜喜,又慣會在你面前裝嬌賣癡。”
話鋒陡然轉(zhuǎn)厲,聲音如冰:“可你別忘了她的出身!”
裴謹(jǐn)澄抿了抿略顯干澀的唇瓣,神情懇切的解釋道:“兒子絕無此意?!?/p>
“兒子對明......”
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兒子對春草,從來只有兄妹之誼,絕無半點男女私情?!?/p>
說罷,鄭重抬起右手,“若父親不信,兒子愿對天起誓?!?/p>
永寧侯冷笑一聲:“你最好如此?!?/p>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黃家大姑娘,生得眉目清秀,舉止端莊得體,更難得的是持家有道、處事沉穩(wěn),日后你自會知曉她的好處?!?/p>
“若無意迎娶黃家女,便去攀附那權(quán)勢更煊赫、身份更高貴的貴胄千金,教黃家啞口無言。若不能,就給我噤聲!”
“滾回去收拾行囊,明天一早就走!”
“至于你……”永寧侯的眼神緩緩移向裴臨允那張豬臉,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他一次次梗著脖子大放厥詞的模樣,心里除了失望,就是嫌棄。
“至于你,就好好在滄海院養(yǎng)傷吧?!?/p>
他對裴臨允,已然連半分訓(xùn)誡的心思都提不起來了。
裴臨允:???
莫名有些慌。
隨后,永寧侯喚來親信,冷聲吩咐:“今日侍奉在滄海院的下人,一個不留,全數(shù)杖斃?!?/p>
話音落下,不消多時,院中已隱隱傳來哭嚎求饒之聲,卻很快淹沒在棍棒落肉的悶響里。
包括,裴明珠的貼身婢女和裴謹(jǐn)澄的心腹小廝。
……
聽梧院。
裴桑枝不厭其煩地反復(fù)練習(xí)著繁瑣的禮儀動作,聽著榮妄送的兩個婢女繪聲繪色的描述滄海院里發(fā)生的種種事情。
兩個武婢,分別喚霜序和拾翠,
又見血了呢。
死的都還是她仇人的得力助手。
真是痛快。
昔日,那些人加諸在她身上的傷害,如今正以百倍奉還。
快了,很快就能輪到那些人的主子了。
黃泉路上,一個都別想少。
齊齊整整的下去,團團圓圓的多好。
她就是料定了永寧侯坐不住,定會去滄海院求證一番。
借永寧侯這把刀,殺她想殺之人,甚是趁手。
一舉兩得!
或許,三得,逼得那些個蠢貨狗急跳墻,對她下手。
還有,她得琢磨琢磨取人性命、了結(jié)恩怨的路子。
她想讓裴謹(jǐn)澄死在江夏!
就算是死不了,也得半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