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衛(wèi)東君猛地睜開眼睛,一時間視線無法聚焦,只聽到頭頂有道聲音。
“衛(wèi)東君,我們必須馬上把宋平叫醒,趁著他還有記憶,讓他趕緊離開這里?!?/p>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么?”
“你忘了,有人要殺他。”
哎啊啊。
她竟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衛(wèi)東君趕緊起身,把床邊的位置讓出來。
寧方生手里針落,扎在了宋平的額頭。
衛(wèi)東君狠狠一哆嗦:“你會扎針?”
“詭醫(yī)也是醫(yī)?!?/p>
寧方生拔下細針的同時,宋平從床上直直坐起來。
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后目光落在寧方生的臉上:“你是那個……”
“替你和賀湛英斬緣的人。”
斬緣?
宋平一眨不眨地望著寧方生,目光卻像是穿過了虛空。
所以。
夢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宋平,夢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但現(xiàn)在我們要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p>
寧方生:“我們找到你的時候,有人正打算殺你,你趕緊離開孫家洼村,去別的地方生活吧?!?/p>
“最好是隱姓埋名?!?/p>
衛(wèi)東君補上一句:“別讓人知道你叫宋平,也別說你參加過五次春闈?!?/p>
宋平眼珠子一動不動,好像沒有聽到兩人的說話。
衛(wèi)東君急了,剛要再說,宋平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寧方生的胳膊:“她已經(jīng)去投胎了?”
寧方生看著胳膊上的那只蒼老的手,點點頭:“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就可以投胎轉世。”
宋平眼神茫然:“那我呢?”
寧方生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掃了衛(wèi)東君一眼。
這人真是……
衛(wèi)東君硬著頭皮:“你很快就會忘了她,還有和她一起經(jīng)歷過的所有的事?!?/p>
宋平似乎并沒有太過吃驚,“這輩子如此,那下輩子呢?”
下輩子?
衛(wèi)東君有些茫然了。
“下輩子也不會再遇見,從此,生生世世,永遠不會再碰到?!睂幏缴穆曇舢惡鯇こ5钠降?。
“再也碰不到了,再也碰不到了……”
宋平只覺得心中空茫一片。
他眼角還殘留著夢里流下的淚,打了補丁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比夢境里的還要蒼老很多。
衛(wèi)東君又想落淚了,“宋平,別猶豫了,你……”
“你還記得,她最后對我喊的話嗎?”
衛(wèi)東君一怔,“記得,她讓你不要站在原地等任何人,她不值得,誰都不值得,她讓你也要往前走。”
“往前走,要往前走……”
宋平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灰蒙蒙的,很快天就要亮了。
緊接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會落下來。
這一幕,和從前無數(shù)個清晨沒什么兩樣,但宋平心里知道,已經(jīng)有哪里不一樣了。
“你們走吧?!?/p>
他拭了拭眼角的殘淚,掀開被子,披上搭在床尾的衣裳,走到書案前坐下,開始磨墨。
“宋平?!?/p>
衛(wèi)東君看著他這般平靜,心里著急得不行:“聽我們一句勸,這地方……”
“放心,我很快就會走的,這地方不是我的歸宿?!?/p>
宋平提起筆,蘸了些墨水,催促道:“多謝你們替她斬緣,我還有事,恕不遠送。”
“一定走?”
衛(wèi)東君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側,執(zhí)拗地看著他。
他深目看了衛(wèi)東君一眼。
“一定走?!?/p>
……
“嗷嗷——”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向人間的時候,停在門樓下的馬車旁,發(fā)出一聲響徹云宵的哭聲。
這一聲,驚得孫家洼村的狗叫了,雞跳了。
連洞里的老鼠都嚇得探出腦袋,看看外頭鬼哭狼嚎的是個什么東西?
天賜的天靈蓋差點被掀沒,頭往馬住那邊伸伸,一臉匪夷所思:“你家爺這么個嚎法…”
馬住趕緊捂住他的嘴,壓著聲道:“快別說了,打小就這樣?!?/p>
這手摸了屎嗎?
真臭。
天賜一把拍開馬住的手:“就光嚎嗎?”
馬?。骸翱薏須饬?,有時候還會在地上打個滾?!?/p>
天賜:“那不是潑婦嗎?”
陳潑婦伸出手,攤在寧方生面前。
寧方生不解:“干嘛?”
陳十二:“人找到了,答應我們的銀子呢?”
寧方生:“天賜。”
哼。
哭成這樣也不忘記貪財。
天賜在心里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銀票,放在陳十二掌心。
陳十二一接,然后朝馬住跟前一送:“去,偷偷給宋平送去?!?/p>
天賜一怔。
衛(wèi)東君和寧方生也一怔。
衛(wèi)澤中一怔的同時,雙手死死握成了拳。
真是個敗家子。
那兩千兩也有他的份,好歹留個幾十兩給他啊。
“順便給宋平帶句話,遇著什么難事,讓他來宣平侯府找陳十二?!?/p>
陳十二叭噠叭噠掉眼淚:“爺雖沒什么本事,一個任家,一個賀家,爺硬硬頭皮,還是能弄死的?!?/p>
衛(wèi)東君:“怎么硬硬頭皮?”
陳十二咬牙:“跪地求我爹,他不同意,我不起?!?/p>
馬住一個猛子扎出好幾丈。
算了,沒耳聽,還是送銀子去吧。
衛(wèi)澤中:“又怎么弄死?”
陳十二:“詛咒啊?!?/p>
余下人紛紛退開幾丈。
姓陳的,求求你了,別說話,你還是接著哭一會吧。
衛(wèi)東君扯扯寧方生衣角:“你說,真是賀家要殺他嗎?”
衛(wèi)澤中聽到了,趕緊把頭湊過去:“這個時候殺人沒道理啊,人家賀老大的官位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犯不著啊?!?/p>
兩人說完,都直勾勾地看著寧方生。
寧方生思忖片刻,當機立斷道:“入京后,任府那頭我還要跑一趟,我想辦法用言語來彈壓一下吧?!?/p>
衛(wèi)東君:“什么辦法?”
衛(wèi)澤中:“怎么彈壓?”
“就說井里的黑氣,預兆著一樁陳年冤案,賀湛英陽壽盡,從枉死城里放出來,得知那樁冤案后,她大為惱火,才用祖宗牌位警示?!?/p>
寧方生眼神透著冷厲。
“你們任家和賀家最好都收斂些,給那個倒霉的書生留條后路,否則,便不是祖宗牌位倒下這么簡單了?!?/p>
衛(wèi)東君:“……”這人要壞起來,沒她什么事。
衛(wèi)澤中:“……”腦子太好使了。
天賜看看自家爺,再看一眼馬車里低聲嗚咽的某人。
嗯。
這個世道不僅有好人,有壞人,還有聰明人和笨蛋。
這時,衛(wèi)東君又想到一樁事:“對了,你怎么知道宋平還收女學生?”
寧方生扭頭朝天賜看了一眼:“小天爺打聽到的。”
不對啊。
衛(wèi)東君用眼神表示強烈譴責,“既然打聽到了,為什么只偷偷的同你說?”
天賜鼻孔里呼出一道冷氣。
我和你們幾個笨蛋說得著嗎?